完結
這是最後一篇。
書生慢慢下筆,在宣紙上染開一片淡采。
浮生若水,只點下這第一筆。
但,只是僅下了一筆,隨即將紙張揉毀,扔在旁邊。
寧靜無望的山野間只有聽聞不時蟲鳥聲,綠意盎然。
只是,書生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抄起另一張乾淨的軟紙置於板上,然後仔細端倪眼前的一片美景。
又下了一筆,浮出淡淡雲采。
立時放下筆,無奈的將紙筆放在身旁,人也跟著倒在草地上,望著雲滿天際。
不遠處傳來吵雜聲。
這幾乎無人會來的高山,怎會有聲?
有點疑惑,才想爬起身一看。
就見到一個深藍的影朝他的方向衝過來,一腳在那板上的宣紙印上大大的足印。
書生愕了一下。
「曲雲,暫停!」
那深藍的影似乎也發現闖禍,立即朝後面大喊。
一掠銀忽然飛至,狠狠的打上那藍的額際才又回彈。
「幹麻你說停我就得聽你的。」閒適的聲音慢慢逼近,那彈回的銀笛給人穩穩的接住,「好你個仲雲,以為韶雲在場我就不敢將你怎樣不成?」語帶威脅。
「你現在還不是背著韶雲去取東西才來打我。」
那藍給打的蹲下身,手捂著被敲的額,嘴裡低聲的碎碎唸。
「嗯?還不夠嗎?」
「不,你已經打了。」
書生這才從驚訝裡回神,仔細一看,是兩個一藍一紫的漂亮青年。
那藍隱隱帶著爽快的豪氣,五官端正俊逸。
那紫眉間隱約似有含笑,給人無言的一種漂亮有靈。
「你又作了什麼?」紫色挑起眉,目光落在那畫上的一隻大腳印,「唔,踩毀別人的畫?」
「我又不是故意的。」藍色不平的從地上站起來,面對書生一揖手然後彎身,「真對不起,我剛剛顧著逃命沒見到地上有東西,所以壞了閣下的圖。」
歉道的很誠懇。
「沒關係,反正也是無用之圖。」書生搖搖頭,說道,「毀了也罷。」
「可是.....」
「曲雲、仲雲,你們在做什麼?」
遠遠走來另一道響亮的聲音,跟著又是幾抹色彩出現。
「我們要迴轉雲門了,還在玩啊。」有個人跑過來,然後在三人面前停下,「這位是.....」他看著書生,轉頭向那紫。
「仲雲踩壞人家的圖。」紫色笑笑的回說。
「可我又不是故意的。」另一人辯道。
「上面的腳印就是你的。」
「我.....」
書生傻了眼。
沒想到一會會突然出現這樣多人,像個大家庭似的。
「真是抱歉,我們兄弟打攪閣下的圖作。」
那帶著紅色的人向他拱手道。
「真的沒要緊,原來也僅是一張出不了的劣圖,仲公子將它毀壞也好。」書生說道,那八個色彩驀然的出現,在附近或坐或站成了一圈。
其中,那紫有點距離,半躺在樹上散出悠閒的笛曲。
「可我見公子的圖作也仍是不凡。」攤開一張給揉毀的畫作,那上頭有著雲采滿天,朦朧霧中隱約帶著山翠。
「見笑了。」書生赧然的搖頭,「向來以畫作維生,沒想到終要有無法落筆的一天。」
「無法落筆?」湊近看圖的鍾雲疑惑的問。
「無靈無思,一點頭緒都無法理出。」見幾步之遠向他借了畫具幾人往那散出笛音的樹下移動,沒一會兒,那紫也跟著落下樹,「原本是想在封筆之前會出最後一圖才遠道臨此,沒想仍是一筆不落。」
「原來作圖也仍是艱難。」鍾雲又端詳著手上那圖。
「沒有靈思,確實如此。」
那不遠處的一圈兄弟發出笑聲。
「佔用公子的工具真是抱歉,待下山之後韶雲一定奉上新器歸還。」
「沒關係,是我願意借諸位使用,自然無所謂。」
一邊的鍾雲借了那幾張被毀去的圖,一一的觀看,「這些圖,好似都缺了一筆?」良久,他疑惑的抬頭說道。
那一張一張的圖中畫的幾乎都是相同的雲采入天河山圖,卻是總予人感覺缺了什麼無法言明。
「鍾公子好眼力,不才圖中確實都缺少一筆,能將圖完美結尾的最後一筆。」書生嘆了口氣,「月前開始便是如此,總覺得圖內缺了什麼而無法言明,僅能靠了平常的小品賣錢,但意境卻無法達到令人感覺 完圖。」
鍾雲同韶雲相看了一眼。
兩人都不懂丹青,自然是無法給予意見。
「韶雲、鍾雲!」
那借了畫具的瑟雲跑來,其餘的人也慢慢跟了上來,大約每人手邊都帶了一捲紙。
「你們畫了什麼?」見曲雲將雙手背到身後,假裝啥也沒聽見的轉開頭,鍾雲勾起點點笑意。
「山。」遊雲將手上的小紙攤出,是一片遠山,「瑟雲說每個人都要畫上一張,連曲雲都受不了纏。」
書生也靠近瞧圖。
事實上,八采幾乎沒多少人會使圖,所以所作出的圖作僅是勉強能辨。
「佾雲畫的可漂亮了,簡直是打擊別人的信心。」咕噥了聲,仲雲將自己那張看不出是山還是霧的模糊圖紙攤開,大約見的懂得是右下方的模糊落款。
「只打擊你的信心吧。」旁邊的霓雲心存戲謔的說,
「我想你畫的一定是雲門的清晨,一片霧濛。」
那話一出,幾個兄弟又是放聲大笑。
「好你個霓雲,你欠扁!」
說著,又撲上去要追著人打。
霓雲沒張開的圖讓書生翻開,同樣是山,但是僅勾了輪廓邊線便作完成了。
「獻醜了。」說著,佾雲將圖給展在兄弟們的旁邊。
同樣是山霧煙嵐,但畫工卻遠比其他人要細緻上許多,一方小紙中有著雲采環山遍際。
不得不相信,佾雲果真是雲門中工筆最佳的一人。
「瑟雲,你畫的如何?」基於好奇之心,鍾雲看向還沒展圖的人。
「比佾雲的壞很多。」
展圖,同樣是山嵐模糊,不過總是比仲雲的模糊要好上許多。
至少,能見得樹是樹、煙是煙的。
圖中,隱約能見到八色人影淡淡的隱在霧濛之中。
「這是?」韶雲看向那兄弟。
「我想畫所有的人,可那色彩又不受控制,人就這樣糊成一片了。」瑟雲兩頰發熱,非常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看看,這麼紅的肯定是韶雲,藍的是仲雲,旁邊突出一點黑潶的金色是佾雲,」那一點黑黑的不用說一定是佾雲帶著佾雲劍,「黃的是霓雲,褐色這是我,韶雲旁邊的藍應該是遊雲,樹下的天藍是你, 樹上的紫色是曲雲。」語畢,鍾雲望著那略帶面紅的兄弟一笑。
瑟雲彎起笑容,點點頭。
「曲雲畫了什麼?」佾雲好奇的看向最後沒將圖展出的那一人。
「不看也罷。」
說著,曲雲更是將圖藏往身後。
「欸,我想看曲雲的畫。」瑟雲巴大眼睛,一臉渴望的見著崩著一張臉的兄弟。
「要不想作惡夢就別看。」瞪了那無辜的面孔一眼。
驀然,有個重重的東西撲上他的背後,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霓雲由後緊抓住他,一邊的仲雲趁機取了他手上的圖就跑。
「畫了圖就是要給大家看,總不能說你瞧了大夥的,就小氣的不展自己的圖吧。」得逞的霓雲漾出很大的笑容。
在曲雲眼中,那等於不知死活的笑容。
好你個霓雲還有仲雲,好日子活膩了是吧.....
見曲雲給人制住,仲雲把握時間的在兄弟們面前展開那圖。
曲雲畫的不是山,但那景卻比山要熟悉很多。
圖中有著一方樹景。
勾勒出淡淡的人影,有兩個像是相互對招的人、抱著書本在樹下的人、手上有著草根的人、帶著一盤東西的人、舞著劍的人以及站在一邊像是守護的人。
樹邊遠一點,有兩隻不知是鳥是雞的小影藏在樹叢中。
佾雲彎起笑容。
韶雲緊緊的瞪著那圖不放。
鍾雲亦是一臉驚異。
遊雲看了曲雲,又看那圖。
仲雲也發了愣。
霓雲愣的放開手反而被笛子敲上腦袋。
瑟雲指著那圖,疑惑的看向繪圖人,「曲雲,你在哪哩?」
畫中有兄弟,卻見不到曲雲。
「沒有。」偏過臉,不悅的回應。
那書生看了圖很久,心下大約確定了一件事情。
「請問,六位公子所畫的圖景,皆是同一地方嗎?」他說,心下卻早已確定無誤。
就見韶鍾二人互換一眼,面上都帶著笑容。
「這是雲門。」
書生自桌板抽出一張大紙。
那紙近乎有一牆之寬。
這是他生平封筆前最後的一張畫作。
那日山上一遊,他與那八兄弟留下了六張圖。
取出畫具,近乎全新。
那是後來下山後,名為韶雲的長兄硬要他收下的,說是兄弟們將他的顏采都用的精光,一定得送還一盒才行。
調水染開圖紙,先是一片色淡煙嵐,然後是雲采翻出。
雲中有山,朦朧而美,似夢如幻。
然後是坐落雲中的房舍。
門前花樹下有黑雞踱步而走,有孔雀正要開屏。
門後有綠林一片。
林前,有一深藍一天藍的兩影切磋武學。
台階上,有著端了茶水的淡藍正小步下梯。
不遠,似乎有人舞劍方畢,收劍前來。
綠林稍遠,有影蹲在地上,小心取出地面青草。
大樹下,有人枕樹翻閱著手上的書本。
有一紅影就在屋前階梯坐著,像是觀覽著一切。
書生頓了頓,趕緊又趁水氣補上了好些帶著淡色的雲采,然後將近景慢慢繪上。
景中有雲有霧。
那山像是終年讓雲氣給守著。
一筆又過一筆。
然後點落,畫中已滿。
但是卻又少了最後一筆作結。
退開了幾步望著那圖。
不經意,又見到那六張小圖。
然後,書生彎起笑容,湊近那圖。
隱隱約約的樹上,畫下最後一筆。
是淡紫一方。
多年之後,有人來了書生的家中拜訪。
那時書生已經高中,不住以往的小房,換成大屋。
那人開了高價想買走這圖。
許多年後,書生老了。
那圖卻仍是不減失色,就連多年以來一直陪掛在旁的六幅都是。
書生不曾再開筆繪圖。
要逢人問起,也僅是淡淡一句。
『此生繪圖無數,最終由雲作結,已滿足。』
後記
等等,先問問,有沒有人被一開始的標題嚇到??
(偷偷跑去一邊笑~)
其實很無聊的某玄是要拿標題嚇人,才生出這樣一篇的。
(立即被拖去旁邊群毆.....)
圖啊.....(遠目)
某玄以前也喜歡玩墨畫,有一陣子跑去研習營玩,帶了幾把手工扇子回來。
不過已經好多年沒再動過墨畫了。
多半是因為時間關係。
現在生的有九成九都是漫畫,單純風景畫的也已經不多了。
大約下次人閒有時間,再把以前的工具拖出來玩一次吧。
再來過幾天又要發長文了.....
(我真是.....)
上回是大火吧,那這次哩.....
淹水?
刮風??
地震???
(天音:我覺得有一天你要被拖出去打,我一點都不會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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