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
瑟雲發現那戶人家是在某一次，陪同遊雲下山採購時注意到的。
「瑟雲最近又發現新活動了嗎？」
在迴廊下落坐，難得有幾日清閒的曲雲這樣問著打理下午點心的遊雲。
這幾天仲雲與鍾雲兩人並行出門，一但噪音來源消失之後，雲門就更比平日安靜許多。
望著庭院另外一邊不曉得在忙什麼的那藍色影，曲雲挑起眉。從早上到現在都見他忙忙碌碌的，怎麼往日還不見他這樣勤快？
「不久前瑟雲好像在山下認識一位老婆婆。」淡淡彎起脣角，遊雲將手中的杯遞給對座的那人，「這一陣子就經常往山下跑。」
只要不要做出什麼誇張的事情，兄弟們之間不會約束過問，畢竟瑟雲和容易惹事的仲雲不太相同，某方面而言遠比仲雲還要穩重些。
「老婆婆？」喔喔，敬老尊賢活動開始了嗎？
「嗯，一戶人家的老太太，聽說那戶人家是市場邊的菜販，加上夫妻孩子一共五個人口。」實際上，若是照當時的開支計算﹔一個普通菜販的小攤對於五個人口的家庭來講似乎仍然略嫌不足。
「怎麼，瑟雲認識新朋友？」照這兄弟的行動觀察，必定是偶然發現老太太，然後聊了幾句之後瑟雲就愛心大發的喜歡上老婆婆，接著就是有空就往山下跑。
「其實也說不上是新朋友啦．．．．．」遊雲苦笑了下，計算著要怎樣和曲雲形容那位老婆婆才得宜，「老婆婆很喜歡說話，瑟雲．．．．．只是去聽。」
說著，那是好幾天以前的事情。
兩人一同下山採購沒多久，瑟雲就發現菜攤附近正在自說自話的老婆婆。
往後遊雲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發現那位老婆婆常常這樣，沒人理她仍然是不停說著相同的事情，每天每天都不斷重複著。
「是不是這邊有點問題？」咬著糕餅，曲雲點點額頭。
「其實是有一點。」不能否置，那位老太太的確是精神不太清楚，每日都重複相同的話語，所以市集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連搭理陪說都已經欠乏。
不過瑟雲，仍然是一尋到時間就往山下跑。
一日的開始，小小木板的攤位晾上早些時候才剛從菜圃摘下的新鮮蔬菜。
菜攤有名，並不是因為他的蔬菜新鮮便宜，而是總有一位老人在菜攤不遠處的大樹下不停說著話，直到早上市集收起、然後才給家人帶回。
附近的人早就已經見怪不怪，老太太聽說以前經歷了不少事情，而後來因為年老之後一場大病帶去她許多自理能力，包括記憶以及思路等等。
為了怕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裡危險，所以菜販總是出門時一起帶著老太太，然後又怕她曬了太多太陽會傷身所以總是將老太太安置在不遠的大樹下。
附近的人知道菜販孝順，總也幫忙看顧。
小村莊的人們生活總是樸實，一天市集下來總也有些餘菜剩肉的分給菜販一家人，所以長久下來倒還是勉勉強強能過得去。
只是，老太太永遠說不完的話令菜販很難為。
每日每日重複的都是那樣的話，有時老太太說的興致一來時還會抓了人硬要那人重複一下還是問他有沒有仔細聽。
會造成麻煩的，尤其這還是需要做生意的地方不好給大家多添。
最近，來了一個青年。
高高壯壯的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也聽說青年好像就住在不遠的高山上，每隔一段時日都會和兄弟下山來採購日常用品。
青年有著與別人迴異的異樣髮色。
不過近幾年來，江湖風波起起落落，奇怪的人走來走去大家多少也都習慣了，所以對於青年的異於常人倒是沒有多放心上。
青年隔了一段時間就會出現，有時候是和同伴自己來、有時候是單獨一個人。
不過單獨時候沒多久，總是會『巧遇』上自家兄弟。
老太太說的話，每日都是一樣的。
可青年像是聽不厭倦，仍然是很有耐心的聽著老太太一言一字，有時候聽到某些部分青年還會對老太太提出疑問，然後老太太就會開始思考。
日覆一日，大家慢慢發現，老太太的話變得更多了一些﹔不過仍然還是在同一件事情上面打傳，只是細節更加清楚了。
對於青年相伴，菜販始終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好幾次摘了菜圃最好、連自己都捨不得吃的翠葉要青年帶去﹔只不過青年推了幾下，大概是臉皮薄還是很不會應付這樣場面，收下了卻放了錢在菜攤，然後以一般人追不上的速度逃離現場。
久而久之，菜販也知道青年不喜歡收謝禮。
「我是很喜歡聽老婆婆的故事才來的，不需要謝禮。」
大概是他自己想到還是口中的兄弟教過他，某一天青年就這樣很明確的拒絕了菜販，讓菜販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菜販始終不覺得老太太的故事哪裡好聽。
一次新鮮、兩次新鮮，天天日日怎麼還能新鮮的起來，麻木之後就等於像是蟲蚊鳴叫一般聽而不見了。
菜販始終搞不清楚青年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菜販終於鼓起勇氣向青年詢問了。
然後，他卻得到一個很天真的答案。
「你今天還要去嗎？」
曲雲望著那個笑的一臉白痴的人走過來，手上捧著鍾雲花園裡面種出來的白色小花。
「去哪裡？」瑟雲在兩人身邊坐下來，小花跟著放在長廊上。
「去聽人家講話。」丟了一句過去。
「講話？」滿頭都是問號，瑟雲一邊接過遞來的茶杯，然後立即聯想到曲雲說什麼，「那是故事耶，曲雲你有空要不要也去聽看看啊。」大大咧了笑容。
「每天都聽一樣的哪裡有趣。」有時候他還真懷疑這兄弟的思考迴路是反著裝的，和正常人都不一樣。
「可是曲雲。」難得正了色，瑟雲一臉正經的面對著兄弟，「因為那一定是老婆婆經歷過最令人無法忘懷的事情，才會忘了很多、卻還是唯獨記得，這不是本來就應該是最精采的故事嗎？」
然後，一向善言的曲雲首次啞言。
「而且老婆婆每天都說的不一樣啊，上月她說她記得院子裡面有桂花會在二月時節飄香，可是前幾天老婆婆又想起來更多東西。」例如像那樣時節，小孩們就會搖著桂花，然後大把大把的捧回家只貪母親手下做出最美味的點心。
一天一天一點一點，老太太的故事越加精采。
「曲雲曲雲，有空我們一起去吧。」賴上某人。
「不要。」踢走。
「瑟雲，你要不要帶點心下去。」不知道從哪邊變出小巧的木匣子，遊雲帶著笑容遞給他，裡面就是和三人共用的茶點一模一樣。
「喔耶！」跳起來，連忙抄起地板上的白色小花，不用另兩人馬上就知道這是那位老太太的小禮物，「我傍晚會回來。」
小花隨著主人快速跑動，落下一片白白的花瓣。
細軟的花瓣，隨著風在空中畫出了兩道弧、落在曲雲手上的杯中，淡淡的金黃液體畫出美麗的漣漪。
「小鬼。」哼了聲。
喝了口茶，那白色花辦隨著杯中金黃悠然游動。
然後映出留下的兩人笑意。
老婆婆，我今天又來了喔。
今天遊雲做了很好吃的糕點．．．．．
有時間我會把曲雲也找來聽故事的，婆婆上次不是說您也好喜歡聽曲．．．．．
還有這個花是從鍾雲的花圃摘來的喔，婆婆上次說你家裡也好多好多白白的花，一春天就像下雪一樣．．．．．
然後，市集上的菜販仍是看著青年常常出現，陪著老太太說話。
其實到後來，他發現青年的話也不是那樣少。
老太太的故事仍然是沒有中斷，慢慢的，加入一點一點的新故事。
一天，又是無聲無息的平安過去。
後記
這個故事啊，是以前學校的心得。
記得之前某玄有說待過義工社團，去過不少地方。
這幾天因為一些事情，突然想起來曾經在院裡面聽很多人說話。
雖然文和某玄這一陣子一直在想的事情搭不上關係。
只是偶然，想起來。
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也許某玄也會有開始重複同樣的話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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