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生夢魘
一
有說。
心生魔。
魔生魘。
而逢魔時刻,
即降心之刻。
曲雲看了眼窗外。
快下雨了,林邊層層疊疊的樹邊掩上一層灰色的雲。
馬車邊的馬鈴跟著癲顛簸簸的路面又晃了一下,發出很沉卻很清脆的聲響。
四月天。
應當是個還不錯又涼爽的季節。
從碧瑒往西瑤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極為陡峭難行的山坡路。
聽說個百年前那叫做碧瑒的小鎮落本來只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是百年前有幾位先人領著路,一步一步硬生的在險峻的山面上開發出這唯一的小路,後人才有得外界接觸,不至於成為傳說中那無知的桃花源。
「桃花源啊.....」
勾起食指在木的邊緣輕輕叩了兩聲。
這名詞讓他想到天真的家人,住在一個名為雲門的桃花源。
住在那裡面的人個個都蠢的見鬼,活像沒見過市面一般。
馬鈴又清鈴了一聲。
曲雲放下車帘,原本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又跟著黯淡下來。
馬車很寬,平日要人多的時候,應該是能坐上十人左右沒問題。
只是今日車內一片寧靜,就只有幾個人沉悶的坐著。
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一個拄了柺杖的老人,還有兩個應該是同他們一樣應該有能力翻越這大山卻貪懶坐車的黑衣江湖人。
那開山的故事就是方才在等車的時候,那婦人告訴他們的。
然後還有一個,就是跟著顛簸路面有一下沒一下睡著的鍾雲。
半月前不知道鍾雲是從哪個草堂聽來的,說這與世隔絕的碧瑒小鎮有著稀世罕見的藥草,當下立即勾起這兄弟的興致。
本來陪同他來的應該是佾雲,因為這兩個人雖然所學不同,但是喜好卻差不多,光看他們平日沒事就愛在藥圃一方掘土的動作就知道了。
但是在出發那幾天,仲雲好像又不知道幹了什麼驚人的好事,累得佾雲突然放下手邊準備的工作就急急離開雲門。
然後恰好自己又要到這一帶尋譜,所以就跟著鍾雲一道出發。
這半月,他終於見識到這兄弟的那股瘋勁。
那半月下來,守著藥草等時機的鍾雲幾乎沒吃沒睡的,活像著魔一樣等著那綠綠的東西冒出頭。
讓他曲雲覺得自己吃好睡好是一種很沒道德的事情。
在他眼裡看起來,他實在不明白鍾雲特地來到這偏僻地方拔起來的綠綠一根和他在雲門裡拔起來的綠綠一根有什麼差別?
不都是綠的?
身邊突然又發出輕響。
打瞌睡的鍾雲不知道第幾次去撞上木窗的邊緣。
坐在斜對面的其中一個黑衣人似乎聽到了聲響,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又轉開頭。
外面的空氣有點濕潤,似乎快下雨了。
「這位兄弟。」
有聲音在他頭上響起,抬眼一看是那黑衣的另外一人。
「如果不嫌棄,請用在下的披衣。」他指了指幾乎睡翻天的鍾雲。
曲雲知曉他的意思,他是要他用披衣給鍾雲墊著才不至於睡到敲壞腦子。
「不用了,敲不死人的。」生硬的回絕那人的好意,那平白無故而來只讓他會感到不自在。
那人偏頭想了想,還是將手上黑色的軟布放在曲雲身邊的空位上才走回原來的位置。
沒看那披衣一眼,曲雲逕自將行李中一件軟袍拉出來,小心翼翼的墊給鍾雲。
然後,如他所料的,下雨了。
雨點一打下來,掌車的副手就進了馬車給所有人說要在附近的車屋稍微停駐一下,等到雨停路好走再繼續。
沒有人反對,應該說這種時候要反對的人就是沒眼睛不識時務。
「下雨了嗎?」
馬車又震了一下,倒是先將鍾雲給震醒了。
他看了一眼曲雲,彎起唇角把那件軟袍遞回去給他。
哼了哼,曲雲動作有點粗魯的把袍子給塞回行李裡面。
通往西瑤的路就這麼一條,到達西瑤之後還得渡船、過山,幾天路程才會回到雲門。
若是下雨,可能又得耽誤時間了。
婦人懷中的嬰兒哼了哼,發出一點哭音隨即又讓婦人給安撫下來。
雨滴滴答答的落下來了。
馬車一個急拐,突然繞過一個大彎。
「怪了。」鍾雲一邊翻開車帘,看了外頭急速湧上的霧
氣,「我們來的時候沒見過這麼大一個拐啊?」
「是不是你來的時候也睡昏頭,忘記了。」曲雲旋了旋手上的笛,說到。
基本上,他壓根不記得來的時候有什麼路況。
畢竟這種山路還不是同一個樣子,轉轉繞繞,繞繞轉轉的。
「來的時候好像真的沒這拐。」方才遞來衣服那黑衣的人又說話了,見他同樣翻開車帘,外頭冰冷的霧氣急速竄進車裡,「師兄,你記得有這路嗎?」他推了推旁邊的同伴,說到。
「別鬧了,安靜點。」他身邊的同伴聲音極低,幾乎讓人聽不見似的。
仔細一看,那兩人之間,遞衣服那個年輕一些。
從師兄弟相稱來看,可能還是同門。
「我印象裡應該是沒這拐。」鍾雲對著曲雲說到,「路是抖了些,但是沒這麼大一個彎。」
說著,馬車又是一震,顯然又是大大的一拐。
「我問馬車主人去。」
說著,曲雲站起身,往車前走。
豁然,那年輕一點的黑衣人也站起身。
「旡璟,坐下!」
馬車門簾給曲雲一個用力掀開。
***
一個破碎的聲音響起。
「遊雲,怎麼了?」
原來窩在大廳上看書的那人抬起頭,看相罕的失手摔碎
東西的兄弟。
他還以為這工作是仲雲的專門哩。
「奇怪了,花瓶自己掉下來。」很確定自己一定沒有碰到這東西的遊雲歪著頭看著一地的碎片。
這下可好,這月無緣無故又添上一筆帳。
「咦?不是鍾雲碰到的嗎?」
外頭突然傳來這一聲喊。
屋裡的兩人同時往外頭望去。
就是仲雲和瑟雲並肩走回,那其實沒什麼稀奇好看了。
可叫兩人揀起注意的是方才那一句話。
「瑟雲,你剛剛說誰碰到的?」一愣,霓雲又仔細的重新問了一次。
「鍾雲啊。」指著原來放花瓶的那張小桌,瑟雲一臉疑惑的看著盯著他看的那兩人,「我們裡面只有鍾雲的髮是黑的,遠遠就看見了,鍾雲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記得鍾雲不是出去很久了,剛剛遠遠看見有個黑髮影本來是很高興要回來向他打招呼的。
「瑟雲,鍾雲還沒回來。」愣楞的聽他說完,遊雲連忙補上一句。
「咦?」
「鍾雲到今天都還沒踏進雲門。」怕他沒聽清楚,霓雲又說明白一些,「我就一直坐在這地方,也沒見到他進來。」
「怎麼可能,我剛剛明明有看見鍾雲的啊。」瑟雲轉頭推了推一起併行的兄弟,「仲雲,你應該也看見了吧,鍾雲那髮和衣服很好認的。」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將目光轉向一直沒發一句話的仲雲。
「.....」仲雲一臉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的樣子,「我看到的,是曲雲。」
他看到,碰到花瓶的是一抹紫。
「怎麼全部都在大廳裡面?」
一返回家門見到一片花花彩彩,先是佾雲疑問的開了口,才是隨後跟著進門來的韶雲看著眾人。
基本上原來大家聚集在大廳本來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怪就怪在,他們都圍著一個碎花瓶。
「韶雲,不得了了,我們見鬼了!」先是仲雲一臉大驚小怪的從地上跳起來,指著地板上那堆破碎的瓷片。
「仲雲,別亂說話!」站他身邊的遊雲凝著眉說到。
「我沒亂說話,我敢肯定我們兩個一定都沒有看走眼.....嗚.....!」才正要向韶雲說怪事,就先被霓雲由後捂住嘴巴直接拖走。
「其實沒什麼事,只是花瓶不小心落下摔碎而已。」思緒轉了下,遊雲彎起些許笑容對著那兩人說話。
「真的沒事?」看了那一直掙扎又被霓雲給制住的仲雲,韶雲起了很大一個疑心。
「瑟雲,你們剛剛看見什麼?」佾雲轉頭先套另個不會掩飾說話的人。
「那個,我和仲雲剛剛好像看見曲雲和鍾雲的樣子。」完全沒發現頻頻向他甩眼色的霓雲,瑟雲很單純的回答問題。
那兩人對看了一眼。
「曲雲和鍾雲?」韶雲直接向遊雲問到,「他們兩個回來了?」
「是還沒有。」嘆了口氣,遊雲搖搖頭,「只是仲雲和瑟雲說看見他們兩個有回來的樣子。」
「說不定是看花眼了,最近氣候不佳。」霓雲順便補上一句。
手上一個沒抓緊,忽然給仲雲一個用力撞開,「我沒看花眼,我明明見到曲雲碰到花瓶,花瓶才掉在地上的。」
「可是我看見的人明明是鍾雲。」瑟雲又不死心的繼續說道。
韶雲和佾雲交換了一眼。
「算算時間,鍾雲應該找到東西了才對。」
佾雲喃喃的說著。
他記得那人出發之前有向他提過,他的目標,運氣好的話馬上找到就可以回來了,不然看現在的天氣時序可能要多等半個月的時間。
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
「佾雲,你知道鍾雲去的碧瑒怎麼走?」
然後,是韶雲飛快下了決定。
***
呼嘯的風吹來。
還帶著雜雜雨絲。
山上的天氣變化急快,有時候明明是天晴,卻很可能馬上要落大雨。
但如果明明還是天晴,轉眼之間馬上變成大雷雨,那嘔人的程度可是百分之百的。
一台破碎的馬車翻了幾滾,落在山崖下,連個聲響都沒有發出。
「曲雲,抓好。」
一邊攀著崖邊的斷木,鍾雲一個借力便將拉著的兄弟甩上一邊的突出的石塊上,然後再將自己也甩上。
曲雲的手中抱著那婦人的嬰兒。
馬車在一個拐之下,衝力過大而翻到崖下。
可曲雲沒忘記方才掀開車簾一瞬間看見的東西。
「那兩個兄臺,幫個手好嗎?」
崖邊的另一端發出很喘很喘的叫聲,然後才是兩個黑衣人抓著另外兩人的畫面。
那婦人明顯是給嚇壞了,一給拉上就急忙抱著嬰兒哭了起來。
而那老人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瞠大了眼。
「嚇死人,馬車怎麼會開到這地方來。」那遞衣多話的少年拍著胸口說。
的確,往下一看是沒盡沒頭的深淵,一般車馬不會走這種路。
「這邊要上去得花一點功夫。」望著遙遙在上的頂,鍾雲嘆了一口氣說。
幸好他的藥草是隨身帶著的,沒跟著車上行李一起掉下去。
「師兄,我上不去。」垮著一張臉,那年輕一點的黑衣人很哀怨的看了一眼上的去的鍾雲兩人。
「......」另個同伴沉默無語。
「對了,馬車主人和副車手勒??」四周看了看人數,那青年左右張望著,「剛剛掉下來只有我們啊?」
掉下來那一瞬間他有看過,只有他們幾個掉下來。
「死了。」曲雲淡淡丟了一句話出來。
掀開車廉的一瞬間,他看見不該看的。
「死了?怎麼死的?誰殺了他們?這附近明明就沒有人可以殺他們?」一連串直直逼問,那青年又望向他的同伴,「完蛋了,我把行李都丟在車子裡面,這下什麼都丟光光了,回去會不會捱罵??」
「.....」
「雨變大了。」天空的雨點落下,打的異常之大,鍾雲讓那抱著嬰兒的婦人往有避遮的地方站去,「曲雲,你先上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可攀爬的東西,我帶著不會武功的人上去。」自然是說要那兩個會武功的自己上去。
他和曲雲一人帶一個很勉強,別說那崖中途沒有停頓的地方需一口氣上到最上面,他們兩個輕功能好到多下來兩趟也是不可能的。
「喂,這給你們。」那青年又小心翼翼的移來兩步,怕一個沒走好就跟著滾下去。
一條樹藤。
「想問我是從哪裡來的嗎?我跟你說,就在剛才我以為我會完蛋的時候發揮了人類的本能,順手就把崖邊的樹藤給扯下來,只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大一條.....」
曲雲連都懶的看他一眼,然後抓了那個張大眼的老人就是提氣飛縱。
「旡璟,少說話。」
那另一個黑衣人又低聲說了話。
「先失陪了。」鍾雲帶著那婦人,交代了兩聲要小心孩子,然後也同曲雲一般運了氣便往崖上縱去。
「奇怪,我話又不多。」青年一臉委屈的看著同伴。
沒多久,樹藤往上落下。
「碧瑒?」
一爬上斷崖,那青年又叫了起來。
原本應該是個荒郊山面的地方,突然轉成他們才剛離開的地方。
「鍾雲。」曲雲低聲對兄弟喊了聲。
後頭哪裡還有懸崖?
來來往往鼎沸的人聲,吵雜的就像他們根本還沒離開過這村莊一樣。
鍾雲兩人低頭看了看,身上給雨打濕的地方已經不見,乾乾爽爽的,連行李都還放在一邊的椅上。
那場那景就向他們白天剛要離開碧瑒一樣。
「奇怪,難不成我們剛剛都在睡覺??」那青年又是稀奇的說著,順便抓了抓腦袋以示不解。
「有人睡覺是作一樣的夢嗎?」曲雲已經懶的繼續反駁他了。
「噢,說的也是,那剛才應該是真的了?」青年又左右看了一下,「你們剛剛帶上來那兩個人呢?」
「不見了。」鍾雲說到。
方才只是一回頭,那兩人突然不見。
尋常百姓的腳程有這麼快?
「這邊不是碧瑒。」那一直保持安靜的黑衣人說道,然後指著其中一個過路人的衣服,「很像,但是不一樣。」
鍾雲兩人仔細一看,才發現真有不同。
記得白天才出發的碧瑒,那村人雖然衣著與外頭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還是衣飾統一。
可這地方的人衣著繪著他們沒見過的圖騰花紋,雖然與碧瑒的人款式有點相像,但卻不一樣。
「難不成是雙胞胎村子?」青年好奇的左右看,「可是他們街道都差不多.....房子好像也有點不太一樣。」
「鍾雲,怎麼了?」發現身邊的兄弟有點不太對勁,曲雲轉過頭。
「有點耳鳴。」按著右邊的耳,鍾雲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天黑了欸,你們要在這邊住一個晚上嗎?」那青年又說起話來,「啊,對了,我都忘記先介紹我們自己,在下的名字叫做旡璟,旁邊那個一直叫我安靜可是沒看到我真的已經比平常安靜很多的那個人是我的師兄,名喚耴颺。」
「.....鍾雲,曲雲。」四個字解決。
「那你們是.....」
就在那青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先是譁然吵鬧聲打斷他的話。
「快來救人啊!出事了!有人死在斷崖那邊了!!」
然後是滿天震的銅鑼響。
***
「這邊的東西真好吃啊。」
放下手上的茶杯,用過晚膳之後的旡璟滿足的吐了一口氣。
現在的狀況,是四人圍成一桌,在這不知道是不是名為碧瑒的村子的旅店當中。
「他們說這邊叫做瑤碧。」去打聽完回來的耴颺對其他人說道。
「西瑤、瑤碧、碧瑒?」旡璟更是冒出一個大問號,「這三個是連在一起的村子啊?」
「不,應該沒有這個村子。」撥弄著手邊的象牙箸,鍾雲沉著聲音說道。
若是有這村子,那他們來時就該會經過,不可至今才發現。
那問題又回到最初始,這村子到底是怎麼出現了?
有一點時間,四個人又沉默了下來。
「哪,師兄,我們是不是還在作夢啊?」一邊旋著筷子,旡璟說著。
要是他們現在又不作夢,理論和現實都不可能出現的東西怎麼會活生生的在他們面前上演了?
「鍾雲,你看那邊。」推著坐在身旁的兄弟,曲雲向他使了使眼色。
透過旅店二樓的木窗,能見到隱隱約約吵雜聲的來源。
應該是一片廣場的地方,有著許多人圍著。
「真可憐啊,聽說是年紀輕輕的就跟著車馬一起掉到懸崖下面。」注意到他們的視線,那原本隨侍在旁的小廝又像故意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一共六個人呢,連車主人都一起陪葬了。」
鍾雲看了看那小廝,又望回那一片沸沸揚吵起來的廣場。
燈籠在四周燃起。
有白白慘慘的光芒,刺眼的大紅燈籠。
像是沸騰的聲音突然消逝一般。
然後,躺在廣場上那六個帶著血紅的白布就這樣硬生生的給風掀開。
有著兩張不認識的面孔,是車主人和副手的。
然後,另外四張。
是鍾雲四人。
「師兄,你看你看。」身邊又傳來旡璟的聲音,「我們死了給人家收屍欸!」
有說,
心生之魔來於人心。
是源頭之湧。
或說,
魔生原人擁有之心。
是初始之頭。
<待續>
後記
喔喔~
出現了~
這是傳說中閒雲會出現的那個外傳系列(超~遠目)
咳.....
話說某一天某個頂無聊的人想到某件無聊的事情~
所以開始了這個篇章。
因為是外開的篇章,所以不會像閒雲一樣常常出現的(汗)
這個外篇的系列名稱叫做<瞑邪>,一共分作五個不同的故事篇章。
所說的大約都是關於神魔妖鬼的軼事。
這篇是第一個故事,源生夢魘。
開寫之前掙扎了很久.....|||||
所以還是.....
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逃逸~~)
ifu 2004-12-12 06:47
源生夢魘
二、
有說。
桃花源一事純屬虛構。
本為想像意幻。
可若,
有一天能親眼所見,
又是所說另一回事。
啪!!
好大的一聲響。
耴颺一巴掌打向那說話沒經前後思考那人的腦袋。
「少說話。」同樣是一句叫人閉嘴的話。
「師兄,我都說我話很少了啊。」那挨了打的人委屈的說到,「不然你看,我們死了還真的給人加收了屍體嘛。」指著窗外那廣場,那幾具屍體硬梆梆躺著那地方。
「人數不對。」看了一會,鍾雲才出聲說。
如果照這樣算,應該還會有那婦人還有嬰兒、老人這三個。
「大概是真的死光了吧。」支著下顎,曲雲涼涼的丟來一句話。
「曲雲,什麼意思?」
那人聳聳肩,沒多說什麼。
幾個人各都懷了心思沒多說明,倒是另一邊沒有坐住的旡璟先跳了起來,「好啦好啦,我可沒你們那麼沉的住氣,我可要先去看看我是死成什麼樣子!」說著,幾步就乒乒乓乓的往下面跑去。
「旡璟!站住!」另一個追了上去。
才想問身邊的兄弟看法,卻發現身邊那一抹紫似乎也開始跟著有了動作。
「曲雲?」
「呵,難得能見到自己的死狀,你沒興趣下去看看。」
廣場邊的熱鬧依舊。
雖說是夜,但左右搖晃的燈籠燭光卻映的有若白日。
場上引人注意莫說就是那六具屍體。
已經過了大半天,那原來還算是染的鮮紅的顏色已經開始轉黑,成了鐵色。
也許是因為村莊過於偏遠,所以一但有了事情發生就會等於是全村子的大新聞。
「你看,我都說我們的屍體給人收來了嘛!」
一個翻身,越過疊疊層層的人群,旡璟翻開再度給人蓋上的白布,指著下面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屍體對著隨後趕上來的其他三人說到。
「死的還算可以。」撇見躺在一邊的自己,曲雲喃喃的說著。
還好嘛,原本他想說摔落斷崖應該是那種支離破碎、血肉糢糊一般令人難以辨認。
不過這樣看上來,頂多是一些撞上石頭的外傷內傷,大體上外貌還保留著能夠看出原來的樣子。
是旁邊的村人先傻了眼。
「小夥子,不可以對死人大不敬啊!」一個佇著拐的老人走了上來,對著還打算繼續掀的旡璟說到,「人死了就該好好尊重,替他們唸些超度經讓他們好走才是.....」
「老丈,他們不就和我們長的相同?」指著自己,旡璟對著那老人說到。
那老人仔細的看了看他,又看了躺在地上的屍體,然後豁然出現了不悅的神色,「年輕人,老人家看你應該是外地人,難不成你們外地的規矩就是能夠對死人不敬不成!」
「欸?」
「明明就是長的完全不一樣,你們還要開死人玩笑!」
***
笛聲悠悠然。
記得像是這種時候的夜晚,有時若是幾個兄弟夜半沒睡好也會出來迴廊上聚聚,這時的遊雲就會給大夥弄些宵夜,幾個人在月夜下會聊聊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
然後,曲雲會在一邊吹笛。
悠悠的笛聲,不快不慢,就像以往所聽的一般。
葉子隨風吹。
沙沙的葉聲,緩緩的笛聲。
然後大夥聚完,累了倦了就會開始返回房間。
每個一起夜聊的晚上雖然幾乎都是相同,可是要缺少了,卻又讓人覺得哪邊不同。
像是風響的聲音,螢火隨意紛飛。
如果是一個無風的夜晚,有時候心血來潮的鍾雲又會對著沒話可以聊的其他人開始說著他那不知道是哪邊聽來的鬼故事。
雖然有時候會頂恐怖的,不過有時候卻又精采的讓人轉不開。
「遊雲,怎麼還不睡?」
打開房門,轉過迴廊一個角,卻先看到另一個和他一樣今夜沒睡好的人。
「沒事,今天晚上很安靜啊。」抬頭見到的是滿天黑采,一點一點的星子閃閃爍著,像是天空裡的通天河洛下的白色石子一般亮眼。
「是很安靜沒錯。」望見對面,應是屬於霓雲房間的燈燭也還亮著。
沉默了半晌。
「其實我剛剛是夢到笛聲。」見對方詫異的視線,遊雲苦笑了一下,「我想大概也是白天的事情讓人多疑了,所以才做了這種夢。」
他夢見很多的那個夜晚,所有的人一起聚集迴廊,有笛聲,然後大夥聚精會神的聽著鍾雲說著永遠不會重複的那些鬼故事。
說的是什麼他已經忘記了,只是還隱隱約約有點印象,是說一個夜河引鬼的故事。
「遊雲。」原本還聽著,但後面的敘述越聽越越讓佾雲凝起眉,「我剛剛也做了一個夢,夢中有笛,鍾雲同我們說著.....夜河引鬼的故事。」
並肩的那人與他一樣詫異。
那個晚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人很多。
隔天,在所有人幾乎頂著一雙黑眼圈出現在飯廳的時候,遊雲和佾雲才知曉。
那個晚上。
大家都做了一樣的夢。
***
「骨骼、經絡都與我們的相同。」
診視之後,鍾雲對著其他人說到。
因為那村子裡的大夫只有一個,但能充作驗屍的卻沒有,好不容易說服幾個村人之後鍾雲才開始對著他們『自己』做些查驗的工作。
「原來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我們失散多年的雙生兄弟啊.....」蹲在他旁邊的旡璟嘆了一口氣。
「.....」
有時候,要習慣話多的人才不會想掄起拳頭打他。
「是完全一模一樣嗎?」倚在門邊的曲雲問了聲。
就算是雙生子,但他們長年練過雲門武功的體質是絕對仿不來的。
「是完全一模一樣。」知曉他的意思,鍾雲又點了點頭。
「該死!」
沒聽過曲雲突然喊的這麼大聲,鍾雲給嚇了一跳。
「居然要比仲雲那個笨蛋還早死,怎麼想都不甘心!」
厥倒。
「不一定是我們。」一邊從方才到現在都沒什麼說話的耴颺掀開自己屍體上那一塊白布,「會有不相同的地方,畢竟我們還活在這邊。」
驀然,鍾雲站起身。
「這麼說的話.....」然後想了一會,似乎在自己懷裡翻了什麼東西,又蹲下對著自己的屍體翻找了一會。
可怎麼翻來覆去,那屍身上面除了衣袍,似乎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在找什麼?」曲雲瞇起眼,踱著腳步晃到他身邊。
「我知道了,他不是我,因為我會把重要的東西.....」
一個停頓,白日的耳鳴聲豁然逼近。
眼前的事情令人不可思議。
一具屍體,平空化成煙灰。
雪白色的煙粉隨著風,沒入一片黑慘的夜色。
「鍾雲!」
生平沒給驚嚇這麼大。
屍體灰化的那一個同時,與之相同的人倒下,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絕的紅染又重新濕濡了紅鐵色的白布。
「旡璟,快點拿止血丹來!」
一把扶住突然倒下的人,耴颺對著傻掉的同伴喊著。
「鍾雲,別昏倒。」連忙點了幾個必要的大穴,曲雲扯著那個說倒就倒的兄弟,「你昏倒我可沒辦法救你啊!」鮮紅的色彩浸染了兄弟滿頭的黑髮,莫名其妙的嚴重傷勢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人費力的想說些什麼。
「師兄,止血丹在這邊。」乒乒乓乓的又跑過來,旡璟拉出一堆瓶瓶罐罐的,「我忘記是哪一瓶了,你應該知道吧?」
那給人喊師兄的瞪了他一眼,隨即取出一個白瓶。
望著那兩人竅開鍾雲的嘴想把藥丹給他服下,曲雲抹了臉頰邊的冷汗,然後執起兄弟的右手,先過了大半的內力給他。
只是他看見鍾雲的眼看著他,然後突然拒絕了過來的救命。
呆了會,正想抓住那不知死活的人大吼一下。
卻先發現,有一抹黃綠從鍾雲的衣袖掉出來。
***
「碧瑒村幾天前給崩塌的山土埋了!?」
還想問過越山的路,卻先得到這驚人的消息。
「老丈,您說的是真話嗎?」也同樣是一臉不可置信,連續趕了兩天不眠不休的路程,得到的卻是讓人驚訝到無能回應的消息。
「是啊,那村只有幾個人好運的逃出來,在西瑤村子的村長家,若是你們急著找人可以到那邊看看。」給問路的老人看著眼前三個年輕人,搖搖頭說到。
是尋親人?
只可惜逃出來的好像都是碧瑒的本地人,說不定這三個年輕人會失望而返。
「韶雲,怎麼辦?」佾雲凝了眉,神色憂憂的問著。
如果可以,他們希望逃出來的,會有他們希望的那兩人。
「先過村長家問問便知道。」
看了一眼同行的佾雲霓雲,韶雲如此說著。
僅是,事事不如人意。
自然,村長家中得知最糟糕的情況。
「有人告訴我們,他有見到曲雲和鍾雲離開碧瑒。不過那天他們一走,天空立刻下起了大雨,越下越烈,沒兩刻鍾那片通路的山就垮了大半。」霓雲寒著冷的面孔,對於問來的消息,他寧願是百分之百的沒準,「然後,村子就是給那片山落下的土石埋的。」
「我不信!」
豁然一聲喊,韶雲將眼前的木桌給拍的粉碎,當場嚇壞了幾個村人。
「曲雲和鍾雲必是已經得救,說不定還在等我們過去。」怎麼可能會如此,半月前不過說說笑笑出門,現在卻連一點雲氣都沒有留下。
他該如何找到他們?
原來雲門人,少了雲氣就沒有牽連了?
「韶雲,你先冷靜下來。」一旁仔細前思後想了一會的佾雲按著他的肩頭,「他們應該是沒事,說不定那山有出路。」
他指著村長家中,貼在正廳的一幅山河地理繪。
圖中明顯繪著一座大山,分開兩個村莊。
山內,有著碧瑒之名,外處則是西瑤座落。
綿綿疊疊的樹林山脈,卻還有兩個小字。
「瑤碧村在百年前已經不在了。」
說這話的是村長,站在那三個看著地理圖的人身後,「那張地理圖是幾任前的村長所留下的,聽說是百年前碧瑒村的先人們開路出山的時候一併帶過來的。」指著那圖中的一個小點,「先人們花了數十年的時間開通山路,那段時間不方便出入,所以在大山之中築了名為瑤碧的小村以紀念這開山兩路。不過後來山路通了 ,村子自然也跟著荒廢消失了。」
「荒廢?是不是還有留下能夠讓人遮蔽風雨的地方?」佾雲追問著。
卻見那村長還是搖頭,「都沒了,連一片磚瓦都沒留下,因為山路開通沒多久,瑤碧村聽說染上瘟疫,沒多久好的人都遷走了,剩下沒人收屍的死人,幾個月之後那村子就給人放了一把火燒的一乾二淨了。」
***
曲雲知道,那是鍾雲等了半月之久的藥草。
照理說離土不久應還是新鮮翠綠,可從鍾雲身上落出,卻是已經五成乾黃。
他們離開碧瑒應該不過半天之久吧?
「他發現什麼?」旡璟拿過曲雲手上的草藥,「這綠綠的東西?」
「別說了。」耴颺瞪了那還想廢話的人一眼,「說多了不是好事,時間還沒到。」
完全沒聽見那兩人說話,曲雲只是望著厥過去的兄弟。
鍾雲想告訴他什麼?
乾黃的藥草?
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天一般。
還是藥草的時間對了,他們的時間錯了?
豁然,曲雲想起馬車上那一幕。
他翻開了車簾,車簾外,大雨連綿。
然後,他看見的是.....
「曲雲,別想下去了!」
意外的,發聲的是罕話的耴颺。
「如果想到正確的,你會像鍾雲一樣,如果想活下來,為什麼要多想?」
他凝著眉,說道。
緊握著手上乾黃的藥草,曲雲又看了一眼鍾雲,「我們.....只是想回去。」
他知道鍾雲要告訴他的。
這不過是一場夢。
時間,已經過了。
夢裡的他們,是死了,但是還活著。
他想回去,會死。
他如果留下,會活著。
可是,也只能在這村子,對著自己的屍體活著。
「我不怕死,所以,我不用在這個夢中求活。」頓了一口氣,曲雲拉著厥過去的兄弟,「鍾雲說的我替他說完,他不是我,因為我會將重要的東西緊緊帶著,就像笛和藥草,我們不會鬆手。」
然後,曲雲在自己的手上看見血紅。
桃花源。
只存在夢中。
若有能親眼而見,
必也是夢中朦朧。
後記
有人問說源生的意思啊。
其實很簡單~
只是<源頭生於夢>
這樣而已喔^^
另外~
又到了文字時間了~
這邊給大家寫一下那兩個冒出來傢伙的名字。
耴颺=折羊(同音字)
旡璟=寄景(同音字)
下一篇就是結尾啦~
鍾爸曲曲的靈異冒險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
ifu 2004-12-12 06:48
源生夢魘
三、 完
源生。
來自於人心。
初始之頭,
近在眼底。
夢惑而醒,
再回頭,
不過魂魘而已。
那幾天,韶雲三人跟著碧瑒村逃出的那幾人又重回被埋掩的村內。
層層疊疊。
黃土風沙。
然後看不清楚這村子。
挖了又挖,找了又找。
多半,是來不及避走的人埋身底下。
滿頭滿臉的黃泥塞阻,就這樣數十條人命失去。
忙了幾天,卻還是沒找著自己想找的人。
先按下不易分辨的鍾雲,至少曲雲那身罕見之色,是醒目的。
「幾乎都下土了。」幫著西瑤過來的人手,給碧瑒這邊都做好處理,霓雲對著其他兩人說到,「剩下的,就些房屋財物移不走。」
他的意思明顯了,他們要找的人,不會在這裡。
「韶雲,我們往瑤碧去。」
徘徊在心底幾天的小結沒解開總是奇怪,佾雲對著那幾天下來沒日沒夜發狂似找人的兄弟說道,「那人說有見鍾雲曲雲搭了車離去,可我們在這山四周都已經徹底尋過,只剩那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作祟,總之他隱約有些感覺。
他們該去的地方,是那百年前已經消失,叫做瑤碧的地方。
西瑤、瑤碧、碧瑒。
依山河地理圖形來看,分別就是座落於山環內、山上、山外。
百年前碧瑒內有一對結義兄弟出過一次村莊,費了幾月回來之後毅然決然的開通山路。
然後時間往後推算數十年。
開山期間,瑤碧村在山內建成。
以後,那對兄弟因為過勞而死,死前山路已經開了八九分。
三個村莊的人為了念著那對兄弟,所以將他們給葬在瑤碧古村附近,也就是大山之中。
希望,能讓開山的兄弟永遠在他們所喜愛的三村之中。
時間繼續流轉。
山路開通後幾年,落山而居的瑤碧村染上瘟疫。
那年,死了很多人。
甚至瘟疫還有往另外兩村擴散的現象。
那年,另外兩村的村長作了決定,將兩村之中染有瘟疫的人帶往瑤碧。
然後趁夜,封住了瑤碧村的幾個出口。
那天晚上,連綿大火染紅了整片山野。
瑤碧村,沒有活口。
這是沒有修飾過的真實。
***
曲雲倒在地上。
他看見自己的屍體慢慢的灰化,雪白的粉沫散往天際,畫出好幾個美麗的弧。
腥甜的味道在四周慢慢劃成一方圓。
他知道,夢快醒了。
鍾雲就躺在自己身邊,滿頭都是血,沒有停住的跡象。
就像他之前說的一樣,真要死,只有一點不甘心。
他竟然還比仲雲那個笨蛋早死。
「你們為什麼不想活下來?」
是旡璟的聲音。
他偏著頭,身後的背景是一片火紅。
「那天我和師兄聽見了,好多人都喊著他們想活下來,可是他們活不了。」背後,大火連天,映的有若白日,「所以,我們才想讓你們活下來。」
曲雲越過他的身後,看見大火沾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還有,那名要他們對死者尊重的老人。
他喊著,然後跟著火光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然後曲雲才想起來一件事情。
他們從進了瑤碧村之後,幾乎都是旡璟和耴颺兩人在引導著他們的行動。
看似無意,可又巧合的過分。
「如果回去了,你們不一定會活下來。」耴颺接過止血丹,讓曲雲服下,「或許你可以睡著,再作一次夢,這樣會好過一點。」
然後,曲雲沒有回答他的話。
不管怎樣,他的答案絕對都是拒絕。
拒絕作這種莫名其妙的夢。
拒絕死的不明不白的在這鬼地方不上不下。
「你們.....不是人.....」
他說著,然後看見兩人互望了一眼。
「曲雲,你真的好聰明,如果可以很早以前認識你就好了。」旡璟又張出那張近乎白痴的天然笑容,「我好想告訴大家說,其實瑤碧村有得救,如果他們肯多多找尋,可以活下來很多人。」
「.....」
「所以,天災來了,過了百年之後,殺人的人會付出代價。」他指著外頭連天的焰火,說著,「他們都在說想活下去,可是沒有人願意讓他們活下去,所以他們決定讓兩邊的人也活不下去。」
「如果你們活的下來,就走吧。」
最後是耴颺這樣告訴他。
***
「這裡就是瑤碧村的舊址。」
憑著腦中的印象,佾雲幾人在山中停下步伐。
「那邊是瑤碧,另外一邊是斷崖。」
指著東西兩邊,一邊是大火燃過後不知為何便生不出一點綠的光禿空地,另一邊則是斷崖。
「那幾天大雨好像讓斷崖的土泥又往下陷了不少。」一邊看著四周的路面,霓雲走了幾步,「這鬼地方誰會想來啊,曲雲他們可是坐車的,這邊連條能讓車上來的路都沒有.....」
抱怨著,然後又晃了兩圈。
「我想.....不一定。」
佾雲凝起眉頭。
地上,混著乾涸的泥濘,有著新的大輪痕跡。
然後,直通斷崖之下。
「韶雲,你覺得如何?」習慣性的就問那能作主的人,卻沒想到那紅白色交彩就是一言不發,然後走過那斷崖,跳下去。
那崖高的很。
不過對於長年在雲門出出入入的人而言,上下卻容易。
崖底是一片草原,碧綠連天。
四月春暖,有風吹過。
草原上有著小花跟著搖搖曳曳,間時會盪出花瓣粉蕊。
只是連著崖邊那附近堆了很多黃土碎石,一看便知道是不久前從斷崖上落下的。
「韶雲,你看這個!」
一眼就看見滾在山邊摔碎的木屑,霓雲大喊了起來。
那一大片四散的木頭延了很大一片,能知曉它原來會是
什麼東西也挺難的。
不過,躺在木屑附近又有血肉糢糊的東西。
不是人,像是馬一般的畜生。
因為已經過了好些天,那源源不絕的臭味瀰漫在那一帶揮之不去。
四處看著尋著,又發現給摔的老遠的幾個屍體。
大概是因為事前一點預準都沒有,那摔遠的屍體看起來就是毫無防備,整片摔的破碎慘不忍睹。
能分辨而出的,大約就是有兩人穿著馬車主人、副手的打扮。
然後一個婦人打扮的摔在一塊大岩石上面,幾呎處滾落著殘碎的嬰兒屍體。
然後偏崖邊的大樹上,串著一個老人,腸肚給穿的破碎腐爛落下。
「曲雲他們不在這邊。」
仔細的四處看過,本來是懷著驚慌害怕,只是到後來又有點鬆了一口氣,「照這個樣子來看,要是他們有坐上馬車一定也是逃生了。」霓雲樂觀的對著其他兩個同伴說著。
「霓雲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可以延著這方向找找,說不定曲雲他們也早就離開。」佾雲按著神經幾乎緊繃的韶雲,然後這樣說。
「嗯.....先替這幾位收屍。」壓下心底好不容易收起的不安,韶雲才鬆了一口氣。
照這樣子來看,曲雲鍾雲肯定不會在這邊了。
也許如同霓雲所說,他們早就離開。
心頭緊了一下。
「佾雲,你看那邊有墳墓的樣子。」
在韶雲分派工作之後,埋好人,霓雲才對著另一邊的兄弟悄聲說道。
「墳?」
照著霓雲指的地方看過去,還真的在幾里外的草原上看見兩抹孤孤單單凸起的石碑。
那邊通的是斷崖之下的出口,所以等等還是會通過那個地方。
石碑上刻了字,很古舊的字體。
「這該不會就是村長說那兩個兄弟的墓吧。」
聽說那開山的兄弟死後給村人埋在大山上,可是最後沒有說明確切的地點在哪裡,只說是個寧靜的地方。
「或許是。」
那兩座墳已經有點年代,碑上長滿了野草覆蓋,連本來刻有名字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既然有緣,就替兩位前輩先整理一下吧。」望了還在遠處刻木牌的韶雲一下,霓雲伸手去將兩座石碑上面的雜草給除下。
那上面簡單刻著幾個字。
『開山者 耴颺 之墓』
『開山者 旡璟 之墓』
左下寫了時間,剛好是百年前的時候。
「韶雲!」
這下可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吼叫了起來。
原本停在四周的鳥都給那吼聲給震的四處飛散。
除去雜草之後,那石碑下方的供石石盤上,供著兩樣東西。
那眼熟不過的兩樣,和古老年代完全扯不上邊。
玉笛、綠草。
***
雲門的每一天早上都一樣。
會聽見囂張的雞叫聲,還有不像雞同樣也是很囂張的禽獸叫聲。
然後很香。
是遊雲早起開灶煮膳的香味。
「曲雲,你醒了嗎?」
身邊突然有人低著聲音說。
那一瞬間,好像真的就是在雲門,因為他一睜眼看見雲霧飄過。
「.....你沒死?」
話一出來,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唐突,好像巴不得眼前那個人早點死一死爽快似的。
「我想我們命都蠻硬的吧。」知道他說話方式,對方倒是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
曲雲這才看清楚,這地方不是雲門,有點陌生。
兩張床併著,一張他躺,另外一邊躺的是闔眼前還看見滿腦子鮮血的人。
「你想問什麼?」半坐在床上,鍾雲稍稍彎起一點笑意,「聽說韶雲他們是在兩座墳墓的棺材裡面將我們找出來。」
挖開墳墓,撬開棺材。
他還真佩服憨直的韶雲會作這種事情。
可當他醒的時候,霓雲私下告訴過他了。
那兩個棺材的版釘是鏽的釘在棺木上,一點曾經移開的痕跡都沒有。
連棺材裡面都是兩具早已作古的屍骨殘骸。
那裡面唯一變動的,就是多了兩個半死不活的人。
因為這事情著時過於玄疑,所以韶雲要當時並行的另外兩人不准告訴給埋進墳墓的兩個兄弟。
只是當韶雲的命令和鍾雲的恐怖相比,霓雲還是乖乖的將他想知道都都說了。
寧可不聽韶雲的話,也不能得最鍾雲。
「哧,跟死人一起睡了。」曲雲哼了哼。
他們算是好運,從山上掉下來也只是摔了一身傷,埋在墳墓裡活了幾天還會得救,這話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
「唉,你有什麼感想?」
支著下顎,鍾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作了一場爛夢吧。」
曲雲又閉上眼睛。
「說的也是。」
房門給人用力的推開。
「鍾雲、曲雲,你們總算醒了!」
開頭衝進來的是瑟雲,活像孩子似的直接跳上鍾雲的床,「霓雲來消息告訴我們的時候可嚇人了,你們昏了好幾天了知不知道。」
然後跟著進來的又是好幾個人。
「瑟雲,先讓他們吃點東西吧。」遊雲好笑的端著手中的盤,努力的想靠近床邊。
「先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後遺症.....」同樣想靠近床邊的佾雲和聲的說著。
「鍾雲、曲雲,你們還有沒有哪邊不舒服要不要先喝一點水。」
「真是,你們兩個出門這麼久就要搞的轟轟烈烈啊.....」
吵雜的聲音瞬間填滿整著室內。
「真吵,突然覺得旡璟搞不好真的比較安靜。」嘆了一口氣,曲雲乾脆用包著傷布的雙手捂著耳朵。他還不想剛活回來馬上就給吵死。
旁邊的鍾雲只是稍稍一笑。
反正這些人會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習慣,就好了。
之後過了好幾個月,鍾雲和曲雲的傷勢轉好。
然後才知道,那天他們離開西瑤返回雲門之後沒多久,又開始下起了大雨。
雨下的異常大,大的像是要作洪。
兩天之後,兩村之隔的大山崩了。
落下的黃泥沙石埋走了另一邊的西瑤村。
此後,在地理山河圖上,西瑤、瑤碧、碧瑒這三個名字不曾再度出現。
再返故地,那兩座草原上的墳也不復見。
碧綠青草依舊,只是已經沒有石碑佇現。
「對了,那天韶雲帶回來的這一件披衣到底是誰的?」
趁著天氣放晴,遊雲將衣物都抽出來乾晾。
記得那一天回返雲門的時候問過,只是韶雲也不知道是誰的,說是在曲雲身上發現,所以就一起帶了回來。
但是事後問過曲雲和鍾雲兩人,他們皆說沒用過這樣子的披衣。
四月過,五月放暖。
玄黑色的披衣迎著風,在庭院中隨著風,慢慢飄逸。
夢魘心生。
源出而止。
夢是夢中,
夢非夢同。
或許曾經過,
也是道塗說。
***
曲雲用力掀開車簾。
對面那黑衣的青年也跟著他後面跳起。
「旡璟,坐下!」
他聽見另外一個人的一聲喊。
馬車車簾在他眼前飛過。
慢慢的,像是停滯好幾下。
在他眼前的光景像是透過好幾個窗子見到一般讓人不敢相信。
劇烈的搖晃,馬鈴聲失去控制,尖叫個不停。
他的腳跟活像給人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然後看見的。
馬車主人在他面前,活生生的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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