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子年三月二十五,立夏1,煞南,沖馬55。
(筆者按:這個日子就是2008年4月30,也就是素素的二十歲生日哦,不過想到素素那個世界應該不會算新曆,所以我把時間換算成了農曆^_^)
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天上挂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太陽,大街上來來往往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正因爲這是如此平常普通而又司空見慣的一天,所以談無欲絕對堅持自己走入這間畫廬,目光停留在牆角這幅白蓮圖上也隻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巧合。
“客官不好意思,這幅白蓮清晖已經是被人定下的了,您不妨瞧瞧别的字畫吧。”耿渡淮招呼眼前這玄衣人的口氣免不了要比平時應付别的俗客好上許多。
對一個在字畫上浸淫了四五十年的老人來說,有什麽事情比遇上一個懂得欣賞自己心愛傑作的知音人還讓人愉快?
這幅白蓮清晖自己已經是挂在了畫廬最不打眼的邊角處,這個玄衣人居然一走進來眼光就和被粘在了上面一樣不曾移動分豪,着實算得上鑒賞字畫的大行家了。
微微冷哼一聲,談無欲的口氣十分随意:“可是在下也就隻覺得這幅白蓮清晖合眼緣些,不知先生是否能勸說對方相讓?若是有難爲之處也不必先生親自出馬,隻須居中引見,個中細節由在下與對方商量就是。”
耿渡淮捋了捋長須,搖頭歎道:“我看客官還是算了的好,對方一定不肯讓的。”
談無欲自信的笑了笑,道:“先生怎知對方未必不肯讓步?”堂堂月才子,若隻是想要買一幅畫都沒人肯給自己這個面子,那他脫俗仙子四個金字招牌就真的可以摘下來直接送當鋪了。
耿渡淮道:“客官有所不知,這幅白蓮清晖實在是老夫畢生最得意的丹青之作,原本根本不打算出售而是想留下自行賞玩。然而對方實在太有誠意,而且對本村也有大恩,否則老夫怎會感念其誠,出讓此圖?”
不是他自誇,畢生繪畫無數,若非那日偶然見得塘中白蓮雨後的亭亭美态,一時心血來潮揮筆而就,怎成得了這幅神來佳作?
畫中别無它物,獨一朵玉色蓮花怒放其上。莖若青劍,獨秀群芳。花如玉碗,侬麗優美。花瓣上滾動的剔透水滴襯着雨後晴空,耀着一圈淡淡柔韻。真可說得上雅淡彩妍中卻不失高潔氣度,綻了千重芳華。那靈氣神韻讓一個恰巧路過的藍衣青年當場爲之傾倒,纏着他想要将這畫買下。
他賣畫本就隻爲求個糊口而非好那黃白之物,此畫乃是心中大愛自然不肯出讓。當場一口拒絕,而那青年甚有耐心,并未因他的拒絕而氣餒,反而數度登門造訪,好言相求。
那青年眉目溫潤俊美,舉止大方端正,極易讓人心生好感。所以他雖未當時應允,但這麽一來二去不免與之相熟,偶然攀談之間問他爲何對這畫如此執着?那青年含笑表示自己與父親聚少離多,眼見父親生辰将近,自己一直想爲他尋份禮物略近孝道,找來找去就隻覺得這幅白蓮清晖最合适不過。
如此一來,耿渡淮感念他孝心,已經有所活絡。加上事後不久他們村子因蚊蟲肆虐險些發起了大瘟疫,好在那青年再次來找他求畫而來,出人意外的是那青年表面斯文,卻是個藥到病除的神醫,見此情景當下贈醫施藥,數日不眠不休熬得人瘦了一大圈,這才不緻發生什麽大的災難。
耿渡淮這下被他徹底感動,決意将此圖相贈知音。那青年拜托他将此圖重新裝裱,并約定好時間來取。隻是他技癢難耐,又終有些舍不得這幅得意佳作。裝裱完後便挂在畫廬中最不起眼處,在等他來取圖之前自己抓緊機會欣賞,多看得幾眼那也是好的。
說到這裏,隻見這花白頭發的老者又是拈須長歎,又是面露得色。似乎惋惜心頭好終究是他家寶,卻也放心這幅佳作算是托付得宜。繼續勸談無欲另作他選。
而談無欲聽完來龍去脈,隻輕輕的略挑長眉,似笑非笑的“哼”了聲。可憐那一輩子隻知拿筆磨墨的
瞪大雙眼看着那眨眼前還有個挺拔身影站立,此刻卻已經空無一物的面前空氣。耿渡淮在短暫的呼吸停止,大腦當機後,終于迅速做出一個無比正确而直接的反應:“有、有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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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人人都公認照顧素還真不是個容易的活計,但是屈世途這麽多年做下來,倒也頗爲自得其樂。不說别的,單隻現下素還真這副坐在山門處,眼巴巴大張雙眼瞧着前方,卻又要努力做出是在怡然自在的打坐的外人說什麽都不可能看到的白貓樣,那就已經足夠值回票價啦。
“我說素還真哪,你要等續緣還是回屋裏去等吧,坐在這裏像個什麽樣子?”都已經在山門發呆發了一上午,立夏午後的日頭毒着呢,功體再高的人曬久了也不合适。
難得的未做蓮冠道袍打扮,隻一身雪色輕衣,長發垂肩的素還真顯得格外輕松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唉,好友這話說得差了,劣者隻是在此地打坐調息吸收天地靈氣,好友無端趕劣者離開,可不是叫我前功盡棄嗎?”
去你的,打坐不會去蓮池或者麒麟穴嗎?有本事就繼續睜眼說瞎話撐吧你。不過話說回來,續緣這孩子也真是,以前每年他爹生日這天,他一定會提早趕回給素還真慶生,怎麽今天都過了一大半了,還是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屈世途腹诽了幾句,突然沖了素還真身後堆起笑容:“哎呀,續~~~~~~”
素還真剛聞身後有足音響起,自然想也不想的漾開喜色回過頭去:“小~~~~”
“唔,小什麽?連前輩都不會叫,素還真你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嗎?”氣度莊嚴的佛者不由分說,屈起手指直接在素還真腦門上敲了一記。旁邊屈世途已經滿面賠笑湊上:“‘許’久不見啊,一頁書~~~~”至于期間某朵蓮花飛來的眼神之刀,哎呀呀,好歹還有個邪心魔佛在此坐鎮,量他暫時把自己怎麽不了的。
十年之内如果放假讓他去和青衣“生産報國”自己就不叫素還真!
揉了揉額頭,素還真笑道:“前輩有心,還真謝過了。”佛者修爲早已進入諸法皆空的境地,每年卻總會爲了自己生辰這等雞皮瑣事而留意造訪,足見高義。
一頁書眸中具是暖意:“不着一言,妙司于心,白蓮謝從何來?”
那邊屈世途已經極不耐煩的打斷道:“好啦好啦,要參禅拜托一頁書你下次帶他回雲渡山面壁去,好好兒的一天你們論什麽佛法呢?來來來,回屋吃壽面去。”
素還真心頭惦着兒子,喃喃道:“劣者還想打坐一會,阿屈辛苦你先幫吾招呼前輩吧。”
一頁書輕喝道:“素還真你還不随吾進去,老在外頭呆着就不怕出大事嗎?”
素還真迷惘愕道:“啊?大事?什麽大事?”
一頁書正色:“因爲,蓮花曬久了會枯,這還不是大事嗎?”
時間似乎短暫的停頓了一會兒,風過,某個白色影子以極小的幅度做了些許輕微的搖擺……
素還真站穩之後竭力笑得平靜:“前輩,有沒有人說過您的笑話很冷?”
語音未落,旁邊密林深處已經有人極不給面子的“噗嗤”低笑出聲。屈世途單手搭在眼簾上眺望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在口中喃喃道:“唔,小風那孩子一年出不了兩三聲,多笑笑也是好事啊……”
一頁書合十道了聲“悉昙無量”,面色依舊恒然若定,隻是瞧着素還真的眼光,自然免不了要比平日裏一絲不苟的樣子多出幾許得色。
好好好,前輩他是不敢惹的,可是另一個人那可是另當别論啊。水色瞳孔咪起,素還真略卷唇角:“好友今日似乎比素某這個壽星還要開懷?”
呃,不好了,白貓也是有爪子的,再不順毛就要出事了。
輕咳兩聲,屈世途剛想着怎麽幫某隻大白貓找台階,遠方又是一道冷咧嗓音:“素還真我看你還是不用再等了。”
白貓兒收起爪子站好,眸光流向來客:“同修的怎麽知道素某等在山門隻爲迎接月才子大駕光臨?你來了,吾自然也是不用再等。”
談無欲冷冷笑道:“别别别,談某福薄,可承受不起素賢人這般大禮,不過是來做個信使而已。”
說完将手中一個卷軸遞将過去,将自己“偶然”間在畫廬中見得此圖的過程說出。
“那畫廬主人說取畫人留言近日事忙,他要到處出診。隻能拜托他今日将此圖送上琉璃仙境,吾見續緣一片孝心,才特意跑這一遭做個信使。”
“這、續緣這孩子……”屈世途見得素還真面上泛起的失落神氣,方才還想作弄他的想法早是去了九天雲外,剛想哄他幾句,卻見素還真平靜笑道:“阿屈,人也到齊了,你還不招呼大家吃壽面去,你做了一上午了不是嗎?”
“白蓮,你也随我們進去吧。”一頁書口氣緩和,柔聲哄道。哎,可憐天下父母心,白蓮平日隻知爲武林和平奔忙辛苦。難得一年裏有這爲數不多的
素還真嗫嚅幾聲,似乎還想推脫,那邊談無欲接口道:“賓客滿堂,主人總不會留在堂外發呆,素賢人怎會如此不知待客之道?前輩放心,師兄他隻是準備去淨手泡茶,稍後自然會來的,對吧,素賢人?”
素還真輕笑了笑:“師弟說得是,劣者随後就來,前輩請入内稍坐吧。”一頁書點了點頭,舉步往大廳走去。
談無欲尾随其後,走了幾步卻又突然頓身回過頭來,一本正經的道:“對了,師兄可記得切莫讓我們等得太久,因爲……蓮花曬久了會枯!”
時間似乎再次短暫的停頓……
旁邊密林深處,再次有人極不給面子的一聲輕笑。
今日的午後,陽光如此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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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靜谧,一帶天河波光粼粼,閃閃爍爍的星子灑遍天空。那麽明亮,那麽接近。像是可以聽到它們在悄悄和你傾訴這個宇宙的奧秘,又像是隻要伸出手去,就能摘一顆入懷。
琉璃仙境最高處,素還真坐在大石上眺望足下,起伏綿延山脈蜿蜒委蛇,山風過處,成片的樹冠伏高起低如輕濤湧動,别有番動人瑰麗。
耳聽得身後步履之聲,素還真頭也不回的望着前方,似乎在等待什麽似的信口道了句“阿屈,吾再坐會兒就回去了。”
“爹親,你爲什麽坐在這裏?小心受涼。”
一道出他意料的英雅藍影來到面前,面上笑意恬和溫暖。雖然眉宇中隐含仆仆風塵,但是那讓人窩心的沉穩儀态,散發着讓人信賴的獨特氣息。
“續緣?怎麽會是你?”以爲自己産生幻覺的素還真難以置信的伸出手去,掌心傳來的溫熱觸感給出再真實不過的答案。
“爹親怎麽這麽吃驚?怪續緣不能及時趕回給你賀壽麽?”爲對方這樣的吃驚神态頗覺詫異,素續緣再站上幾步。
确定眼前不是幻象,素還真斂起心神,坐直上身道:“你不是說今年趕不回來了嗎?”
素續緣愕然的輕“咿”了聲,隻此一家,絕無分号的半邊漩渦眉用好看的弧度上挑了些些:“續緣什麽時候說過?”
每年隻有除夕和爹親生辰兩天他才一定會确切的留在仙境與家人共度,自己除非真的分身乏術,怎麽都不會不回家團聚的。今年偶然見了那白蓮清晖圖,當下就覺得着實是父親風華躍然紙上,千辛萬苦才求了人家割愛,怎會不返回仙境一近孝道?
隻是手中病患确實太多,不得不推遲一日返回,還事先交代
啼笑皆非的安撫了
素還真脫口道:“不是啊,明明你師叔和我說的是……”話到半截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罵了聲:“談、無、欲!”
可惡,若不是自己聽說續緣回不來一直心緒低落,怎麽會沒反應過來他自從報了消息後那似乎格外得意的笑容?
素續緣這才算明白過來,難怪自己步入大廳後屈伯伯也是那樣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樣,也不由暗自搖頭苦笑。這個師叔,還真不愧是和爹親系出同門。
不過想到那挂在廳中的白蓮清晖圖上多出的兩行句子:“心愛晴天系碧雲,身在泥濘載稼軒。”那字迹俊秀挺拔,别有番狂狷飛揚意趣,活脫脫與那白蓮清晖圖襯了個相得益彰。
師叔他,其實也是個懂蓮之人啊……
不打算再這個善意的玩笑上計較太多,素續緣挨着素還真坐下,清風拂拂,素還真雪色衣裾綴旒在地,随着風動徐徐擺動,像是一朵匍匐在他腳下的輕雲。“爹親,你還沒告訴續緣你爲什麽坐在這裏?”
此刻已屆破曉,東方略有曙光裂開天幕,素還真微笑着眨了眨眼,輕聲道:“每次你在外行醫途中帶回什麽口信,或者得到你什麽消息的時候,爹親就喜歡坐在這裏,一個人等着看日出,這麽多年來,已經習慣了哦。”
素續緣聽得呆了呆,脫口道:“爹親,續緣也是一樣呢。”爹親一生曆盡災劫,卻始終不改氣節。而自己身爲人子,能爲他做的卻實在少得可憐。即使到了天涯盡頭,也從未稍減挂懷牽絆,隻能在每每聽到爹親成功斡旋,摧毀衆多強敵陰謀的消息時尋個僻靜所在,默默的眺望天際,一直到日出東方。
父子兩人說到這裏,不由相視而望,輕笑出聲。
分離,其實從來不是距離。反而隻能讓兩顆彼此關懷的心貼得更近,隻要知道對方平安的和自己生存在同一片天幕之下,眺望着同一輪旭日冉冉升起,即使關山萬裏,其實也不過是觸手可及。
攬住父親肩頭,有些撒嬌的靠在父親肩膀上,歉疚的輕聲道:“爹親,對不起哦,如果、如果續緣不是選擇這條路,就不會讓您那麽辛苦了。”
行醫四方是自己畢生心願,但是卻不能留在父親身旁爲他減輕負擔。可是即便知道隻要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甘心留下與他并肩作戰,父親卻也總是慈愛的笑着,一次次的目送自己踏上旅途,然後獨自面對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責任與重擔。
疼惜的撫摸着兒子柔順黑發,素還真緩聲道:“傻孩子,你這是什麽話?”
“每個做父母的,最大的成就和驕傲就是可以讓自己的孩子選擇他走的路。”
“爹親不指望你有多大成就,不指望你可以号令武林或者天下無敵。隻要你過得開心自在,那就比什麽都強。”
“我不想要你首先做好素還真的兒子,我隻想你首先做好你自己,素續緣。”
這時東方一線紅光扯開雲層,乳白的顔色被紅光漸漸逼退,消散開去。澄澈的藍,豔麗的紅,交雜着如潮水般漫開,淹沒了整個天空。
父子兩看到這裏,都已經是心醉神馳,平靜喜悅。
長長的舒了口氣,素續緣坐起身來,淘氣而認真的笑着:“爹親,這算是天涯共此時嗎?”
微笑着揉了揉他的額前黑發:“那是當然算的。”
素續緣握住他手順勢拉了一把:“爹親,咱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該回去吃飯啦,屈伯伯怕是快等得惱火了。”
素還真含笑應聲好站起身來,卻沒有繼續邁開步子……
“續、續緣、你已經多久沒回過家了?”
爹親怎麽突然想到問這種事情?
雖然心有疑窦,但素續緣依舊隻是算了算時間信口道:“差不多大半年吧,爹親,怎麽了?”
素還真放平目光看去,與自己視線平視的,是俗稱“鼻子”的東西。而那個好看而挺拔的鼻子,就無巧不巧的長在被他叫做兒子的人身上……
笑得更加雲淡風輕,素還真輕咳一聲,似乎是要徹底诠釋何謂玉樹臨風四字的挺胸擡頭:“沒什麽,續緣,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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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素大賢人就原因不明的将自己鎖進書房,在足足一天一夜廢寝忘食,翻閱典籍之後,他的讀書筆記因一本不知打哪裏來的雜記而做出了完美總結。
那本雜記上有這樣一句話——每天喝
事後以仙境管家身份,義正詞嚴否決素賢人強烈申請在琉璃仙境養頭奶牛建議的屈世途心音:“見他的鬼哩,兒子長得比老子高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也不想想自己是幾百歲的人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要指望再發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好不好。麥牽拖無辜的老人家啦。= =+”
(完)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天涯共此時(緣素親情,素素生日快樂,遲來的禮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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