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4日 星期二

一日黃昏


  雲塵盦。

  風過花搖,雲去萬里。

  江山容易蒼老,薄暮籠罩著眼前一片蒼野,四顧

茫然。天上滿天

雲暮昏黃低垂,無光黯淡。紅日每天都是要死一次的

,死在那火燒般

的天際彼端。

  遠處中土遼闊,神州磅礡。

  一片清風掠起了一角輪椅上垂下的白色衣擺,搖

了搖輪椅旁青草

中的小花,向遠處的天際彼端吹去。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是俠也斷腸?

  你們死去以後留下了我。

  你道我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輪椅上之人雙手微疊,垂首沉思。那雙黑凝凝的

眼睛卻沒有映著

他交疊的手,彷彿只映滿了滿天暮色,無垠黃昏。

  一身白衣,銀髮流瀉。

  多少千古興亡事,不盡長江滾滾流。多少俠士成

了薄暮江山裡堆

積著的白骨,多少紅顏成了荒草向陽的青塚?而江山

還是一次次的蒼

老,一次次的日暮,一次次的死去,再一次次的東生

  然而豪俠不再,紅顏白骨。你道我是活著好?還

是死了的好?你

們死去以後留下了我,我卻只能在日暮黃昏裡想你們

的笑容。

  素還真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著遠方日落。

  即便坐著輪椅,他卻連推動輪椅都很困難。經脈

俱碎,無用殘廢。

  但是江山淘選,雲湧變換,卻是未曾稍止,不停

更改。

  ……祁山英雄淚,秋風五丈原……興衰繁榮的巨

輪又運行到了何

處?那種沒能完成心願就得放下的心情,已經成為一

抔黃土的你們,

該是再了解不過……

  但是遺留下來的人,卻已白髮蒼蒼,無力望中天

闊;那種心情你

們可又了解?身軀已經殘破不堪,遍體鱗傷。可是夢

想,仍在滋長……

  中土遼闊,神州磅礡……

  滿天金黃將素還真照得滿身寂寥,拂之難卻。

  「爹,你晚餐要吃鴛鴦五珍燴,還是八寶雲絲粥

?」

  「嗯。我要點那套七巧玲瓏豪華餐,配上四果粉

蒸棗泥糕,外加

二十四橋明月夜,還有碧笙細筍湯、海月清輝茶。」

  「哇塞,好狠哦。爹,就算是報復一線生伯伯害

您受的重傷,也

不必每日都點這麼工夫的皇帝餐吧?」

  「我兒此言差矣。這不過是比照在琉璃仙境時的

待遇罷了,還算

不上是什麼報復。」

  「是。孩兒受教了。」

  察覺後方應答的年輕聲音很明顯的硬憋著笑意,

素還真嘆了口氣

,素家的血脈大都性喜搗亂,興風作浪,他也沒有法

子控制。嚴格說

起來他素還真可也是受害人之一。

  「對了,爹,風隨行呢?」後方的聲音又問。

  「有事差他出去,想必也快回來了。」

  「也是。晚膳時間,向來是沒有人會遲到的。只

是,爹,此地風

大,無人陪伴……」

  「無妨,風隨行一會兒便回,不會有什麼大礙。

  「……那請爹不可擔擱太久,片刻後便請回轉。

  「是了。」

  後方的聲音又沉寂了一會兒,才聽見腳步慢慢離

去的聲音。

  素續緣離去後,只剩下素還真一人又陷入了沉思

  素還真坐在輪椅上,坐在一片垂暮的天色裡,凝

著的身影一直動

也不動。

  當他侃侃而談時,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從他的朗

朗言詞中分辨出

他的真意;若他連一句話都不說時,又有多少人能從

他的表情看出他

的真心?

  他就這樣坐著,不言不語,無靜無動。誰能知道

他在想著什麼?

一塊衣袖在夕照下微微擺動著眩目金輝,素還真凝結

端坐的身形猶如

荒廢佛像,恆處滅寂。既不若死,也不似生。

  滿天金霞下,素還真照得滿身空寂……

  後方古道上又傳來腳步聲。

  與其說是腳步聲,不如說是一陣風的聲音。

  這陣風吹起了素還真的衣角,搖了搖道旁的小花

,也把素還真的

心思,從眼睛不見的地方拉了回來。

  素還真回了頭,豔豔的,寂寥地,笑了笑。

    *

  滿天金霞下你笑了笑,剎那間,我又看見了你渾

身浴血。

  ……那夜暗林道上,天策軍前,你髮亂如雪,血

濺似泉。你的銀

髮在暗夜中很是螢亮的,可是你的髮你的臉上也沾了

血,你的劍上,

也是腥血流滿了螢亮。

  我斷了制你劍的鞭;我殺了刮你衣的人。最後,

我終於在敵軍中

倒地之時,只慶幸眼前已經沒有看見了你的人。可是

心裡;又好像有

點兒感傷。

    *

  ──我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見到你渾身

浴血的模樣?

    *

  「唔,下輩子吧?」

  素還真心不在焉地說著,一線生…還是屈世途的

一線生不禁嚷嚷

著抗議:「哪有這樣的?素小子,你好歹也給個公道

嘛!這餐桌大得

很,你…你就叫風小子別老搶我飯碗裡的菜嘛!」說

到最後,竟是大

有哽咽之意。

  一線生大肆嚷嚷之際,素還真已不知搶了多少好

菜入口;便連說

話,也是不忘多吃兩口。所謂餐桌如戰場,而戰場無

父子;親如父子

骨血,在餐桌上也是廝殺慘烈,搶菜無情,更何況多

年老友?

  今日幸喜舒石公、風凌韻兩位高人不在此用晚膳

。這兩位隱世高

人初次見識琉璃仙境戰鬥餐時,一邊情不自禁地瞠目

結舌、大呼小叫

,一邊也不禁佩服原來琉璃仙境之諸君,在日常生活

中便是過著真刀

實劍地奮力廝殺,怪不得人人能在殘酷的武林中屹立

不搖,百撼不倒

。只是當琉璃仙境的人馬佔了雲塵盦的大多數,所謂

的高人,通常也

是要入境隨俗的;而高人二字,當然也沒道理讓人叫

假的,舒石公與

風凌韻甫入戰鬥餐桌,便心領神會,見景即悟,更開

發出本身原先未

知之深不可測的才能來。這桌上一日三會,多了兩位

高人,登時便兇

險、精采、激烈得比原來多上數倍不止。

  更幸喜的是今日不是憶秋年來看素還真病況的日

子。否則,大家

要打到外面去了。(憶秋年前輩對琉璃仙境之精神更

是於我心有戚戚

焉,其詞若有憾,實則其心深喜之,大合脾胃,深得

我心。)

  今日在餐桌上的只剩熟面孔,彼此間打慣了的,

各人招式皆盡熟

知,出招廝殺間便多了幾分兇險。一時間只見餐桌上

湯肉橫飛,魚菜

流轉,堆碗成山,亂箸交錯。此時好友反目成仇,父

子骨肉相殘,直

教草木變色,神佛同悲。

  在這黑暗的戰場上,只有那麼一點點是光明的:

戰場無父子,但

戰場有君臣。

  為了照顧行動尚未方便的素還真,風隨行毅然決

然一人身負二任

,槍林彈雨衝鋒陷陣,一人挾兩人補。武林是很血腥

現實的,所謂光

明正大的攻擊就是欺負比較弱小的敵人。所以風隨行

多從一線生碗裡

加挾五筷子菜出來,以體恤素還真此時無力下場廝殺

。被風隨行連續

搶劫近一個月,一線生覺得自己快要營養不良了,這

才不得不向素還

真提出抗議。

  素還真邊嚼著菜邊含糊說道:「風隨行忠肝義膽

,護主有責。素

續緣是我兒子,也算是他半個主人;你倒說說他不搶

你,還能搶誰?」

  「這桌飯菜都是我辛辛苦苦整治的,忙完早點便

忙午餐;忙完午

餐接著便忙晚膳,馬不停蹄披星趕月的,你也讓我多

吃一點嘛…」

  一線生大聲嚷嚷著……他錯失菜餚的最大原因或

許就是他老忙著

說話。像素續緣那樣一聲不吭埋頭苦幹,才是狠角色

  此時素續緣低著頭小聲嗆人:「前輩又不是馬,

當然停不了蹄了…」

  一線生耳尖,聞言將筷子一拍在桌上:「你說啥

嘛!?嗚嗚,續

緣,你變了~以前你很懂得敬老尊賢的……」

  素還真接著笑道:「敬姥尊鹹?好友,你又非婦

道人家,下回把

自己弄得鹹一點,我就叫續緣多尊敬你一些……」

  一線生聞言又轉向另一個方向拍桌……當他轉向

東邊時素續緣拼

命搶菜;當他轉向西邊時風隨行趁火打劫。父子倆倒

是合作無間。

  ……就這麼一來一往。直到一刻鐘後,一線生驚

天動地的尖叫差

點掀翻了屋頂。

    *

  風又開始吹。

  吹得很慌亂。

  滿天星河下素還真似乎在輪椅上睡了著。晚膳過

後他似乎有點累

,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似是不禁疲憊睏盹睡去,平

靜的睡臉上唇角

還帶著點兒止不住的淺淺笑意。

  風隨行安靜平穩地推著輪椅,沿著幽綠小徑向雲

塵盦深處廂房去

。一線生跟在後面躡手躡腳、小心翼翼。他細聲開口

問,像是怕驚動

路旁草上的頂露;像是怕搖動到一絲空氣:

  「風小子,他…素還真還好吧?」

  風隨行神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是嗎?」

  一線生嘆了口氣。止了腳步,不再跟進。站在原

地抵頷凝思,明

兒個再做些什麼大滋大補的膳食。

    *

  當晚,素還真又咳血了。

  月色很白,夜卻有點兒寒。蒼白的月色下,素還

真躺在榻上,額

頰泛紅,呼吸淺促,冷汗不斷冒出,修長的身子不住

蜷曲起來發顫劇

咳,咳得好像不容許有一滴兒血留在他的身體裡。

  榻前,只有風隨行。

  風隨行不言,也不語。他只是不間斷地拿著手巾

將素還真蒼白額

上滲出的顆顆汗珠擦拭去,以及辛勤地不停抹去一直

溢咳出素還真嘴

角的紅紫色腥血。

  ──月不語。

  ──風不語。

  ──草地裡搖曳的小花也不語。

  天上的寒星一閃一閃地,在夜空裡隱蔽。

  冰涼的夜色空氣之中,只有素還真虛弱的咳聲從

廂房裡傳出,斷

斷續續地響起。

    *

  ──從那一夜起我就在想。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見到你渾身浴

血的模樣?

  第一天,被憶秋年帶到雲塵盦來時,也是夜晚。

  那一天的夜晚,風也是吹得很慌亂。風隨行堅持

要見素還真,憶

秋年只有搖搖頭,告訴他:「明天吧。」

  從天策真龍軍中脫身的風隨行不發一語,臉上寫

滿固執。上次戰

亂中分別時的最後一瞥猶仍映在眼中,道上聽聞素還

真慘死引靈山的

傳聞也猶仍在耳。他非得,非得,見到活著的素還真

不可。

  憶秋年嘆了口氣,眼睛裡滿是憐憫。

  ──然後他的確見到了素還真。活著的素還真。

  憶秋年推開了門,幽僻靜雅的廂房陰影錯落,窗

外掉了進點月光

,照清了房中深處一角的情形。

  素還真臥在榻上,蓋著件月白的薄被。月光下一

色的白,榻上蒼

白銀絲如雪亂,蒼白的臉色,蒼白的被褥,蒼白的薄

衣,但是蒼白的

素還真卻不斷地從唇中咳出血來。

  薄被中的身軀緊繃發顫,然後咳出一大口又一大

口的血來。血色

是腥紅中又摻著妖豔的紫。艱澀嘶啞的咳嗽聲不斷,

腥血污滿了薄被

、白衣,和摀著口的手。

  ……門邊的風隨行微顫僵立。他的喉嚨感到一陣

熱痛,他想問,

為什麼………至少,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幫他擦去

血污──?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素還真的血止不住,他咳的

血染滿了薄被單

衣,怎麼擦都只會再髒了無數白巾。就好像……素還

真非得把所有的

白布都染紅才甘心。

  憶秋年站在風隨行之前,可是微微偏著頭,似是

不忍看前方情景。

  沒有人來照顧素還真。因為沒有人能讓他止血,

更因為沒有人忍

心能看著素還真這樣咳血咳一整夜。

  素還真又咳了兩咳。他忽然睜開微紅虛弱的眼睛

,看到了風隨行

。他扯起兩邊的唇角,笑了笑:

  「你……來了啊…」

  蒼白的手摀住口,咳聲驟響,指縫中又溢出了腥

紅。黏稠鮮血流

了滿掌,他看著風隨行蒼白失色的臉孔,無力地笑笑

  「…呃…不要擔心……只有…今晚而已。明天…

就沒事了…咳咳

。這是接續經脈袪除毒素的過程……而已,沒什麼…

死不了人的……

天亮就好了。天策真龍…放了你了?那就好…看見你

平安回來,我就

放心了…那天我折返後卻已不見了你,很擔心呢…」

  風隨行還是站在門邊,腳步動也沒動。他的胸口

很燙、很熱。可

是他的喉嚨卻乾燥得澀苦。

  只有今晚而已、只有今晚而已……

  天亮了就好了。

  沒有人會看到,你現在窩在這樣小小一間的房間

裡,這副痛苦的

模樣。你為天下人奔波勞碌,費盡心機,可是你現在

這麼疼痛苦楚,

有誰會看見?

  天亮了就好了。

  天下人不會看見………

  可是我看著。

  我確確實實的知道,有一個夜晚,你是這麼地痛

苦過……

    *

  ──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見到我渾身浴血的模樣

  不知何時起,總是一副純樸表情的你,開始用帶

著這樣疑問的眼

神看我。

  但是你沒有問出口,我也就樂得不必開口說。

  ──可是,不開口,並不代表,就真的什麼都沒

有發生過………

  某個時期,風搖了搖琉璃仙境裡的蓮花。

  素還真拉起深藍繡邊白外褂,覆住了白色的肩頭

肌膚,掩去背上

透肩傷口。

  他的臉在滿池的玉波白蓮之中,卻比白色蓮華更

要縹緲難測。

  那天,在他背後闔上藥箱的風隨行,問了他一個

問題:

  ──「你為什麼不看我?」

  素還真回過頭來直直凝望著風隨行的。他的眼睛

裡,映著風隨行

冷靜率直的臉孔。很久以後素還真才發現風隨行這天

問了他一個無法

回答的問題。這個問題,讓號稱掌握文武半邊天的素

還真花了好幾年

的時間,才找到一個可以認真說出口的答案。但是現

在,素還真只是

微微笑著:

  「……我為天下人奔波不定,鞠躬盡瘁,天下人

又哪裡會真的看

著真正的我?」

  風隨行溫潤的黑眼裡閃過一絲傷懷。不是每個人

都可以發現,剛

剛的笑容裡有著素還真的滄涼。

  「既然世情如此炎涼,為什麼不袖手旁觀?」

  他忽然抬起頭一臉認真問風隨行:

  「你喜歡我嗎?」

  風隨行愣了下。直覺認為素還真又想到了什麼新

把戲在捉弄他;

可是眼前的素還真,表情卻十分認真;所以風隨行雖

然不好意思,但

是為了省得麻煩,他還是直接說:

  「喜歡。」

  「什麼樣的喜歡?」

  素還真繼續問,他低頭看著滿池白蓮,但是臉上

的表情似乎在沉

思著什麼,有點心不在焉。

  風隨行純直的眼眸望著他,回答得也很純真。

  「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你。所以為了你,做什麼事

都可以。」

  「呵呵。我也是這般的喜歡…天下人。」

  素還真在滿池白蓮裡笑著。可是他的笑容虛無得

厲害,在滿天盛

夏白光裡彷彿要消失一般的燦然。

  「不是這樣的……」

  酸軟的話語在意識到之前就衝出口。風隨行想要

甩掉什麼似的搖

搖頭,卻甩不開腦袋裡的昏重。素還真的眼睛裡雖然

映著他的臉龐,

可是卻沒有在看他。風隨行就是知道,素還真的眼睛

沒有看著他。他

伸出了手抓住素還真的手臂,忍不住用力地搖晃著他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看看我!你看

著我啊…!素還

真,你好好看看我啊……看看在你眼前的我啊……!

  ──如果這一天,素還真肯照風隨行的話做,那

麼也許將來,他

就不用被這句話困擾這麼多年。

  可是這時素還真只是一臉迷惘地望著風隨行,不

知所措。

    *

  許多年之後有個夜晚,素還真咳血不止。

  月色很寒,而風很慌亂。

  靜寂的雅僻廂房中只有素還真和風隨行。風隨行

手腳安靜俐落地

幫素還真擦去冷汗血污,他的眉頭,皺得很緊;榻上

的素還真卻已經

虛弱到連皺起眉頭的力氣都沒有。

  素還真又劇咳了起來。他的身體像是被絞緊了似

的使力地咳,吐

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然後虛脫地躺回床上急速喘息

。不一會兒又開

始劇烈咳嗽。

  他迷濛的眼睛裡望出去,看見那個一直靜靜待在

他身邊的人,眉

頭皺得很緊,一臉的不開心;甚至那張總是面無表情

無動於衷的臉,

都染上了痛苦的氣息。

  那雙總是直視著他的率直乾淨的眼眸……此時偏

著眼專心低頭洗

濯著手巾,眼裡滿是難以承受的傷痛和哀戚……

  莫名地,素還真覺得胸口一陣疼痛了起來。他不

喜歡,不喜歡,

風隨行的眼裡出現這種神情。風隨行,應該要一直那

樣純樸冷冽的眼

神才對……

  素還真摀口咳了兩聲,蓄起力量,虛弱地開口笑

道:「…你……

還是…咳咳,出…出去吧。」

  「為什麼?」

  風隨行並沒有說「不要說話」。他很鎮定地用手

巾擦去又溢出素

還真唇角的紅紫色腥血,只是他的手指碰觸到那虛弱

得只剩一線的冰

冷呼息,就忍不住微微顫抖。

  素還真盡量想不讓自己口中的污血沾染到風隨行

的手指,可是卻

無法如願。所以他只能虛弱地笑笑:

  「我不須要人照顧……咳。這副半死不活、窩囊

廢物的模樣…自

己看了都煩,何況是你?反正…又不會死…不如別管

……」

  風隨行搖了搖頭。帶著某種讓素還真無法理解的

激動。

  素還真笑咳著,帶著歉然:「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

  「你變成這樣,我怎麼會開心?」

  「那你為什麼不出去?反正我死不了……只是咳

血不止。費再多

心力照顧我,也如付諸流水……橫豎都是得吐血的,

只是瞧著心裡便

會多幾分難受………放著不管也就是了。…不久之後

,包管還你一個

活蹦亂跳的素還真…。」

  夜裡的月色自窗外斜照進來。

  素還真的臉在月色下不但蒼白,還多帶了點兒寒

意。他咳一次血

,風隨行的眉就越是顫抖。那不斷溢血的唇角在說話

時有些不穩微顫

,但素還真笑著的眼睛,一直都是很鎮定的望著風隨

行。

  「過幾天傷好了之後,就不會留下痕跡的……只

有現在會痛苦一

下而已……沒事的,天亮了就好了……」

  風隨行用力搖頭。

  他一手緊按在榻上,澄澈的黑眼緊逼著素還真,

聲音沙啞地喊著:

  「…不是這樣的……!」

  他一手緊握住素還真蒼白嬴弱的手,素還真右邊

的臉頰上忽然一

熱,斗大的淚珠從那雙素還真最最喜歡的乾淨冷冽的

黑眼珠裡掉出來

,墜落、打在素還真的臉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我在看著你…我在看著你啊!素還真…」

  素還真不禁睜大眼睛望著風隨行。體內的污血仍

在他五臟六腑中

折騰翻攪,可是風隨行的眼淚打在他的臉上,令他覺

得至少有臉上的

眼淚,很是清淨。

  「我會看著你……你有多痛苦,我都在看著……

你的傷、你的痛

,我全都看在眼裡…我全都會幫你深深的記在記憶裡

。我會替你牢牢

記著……就算哪天;連你都已經忘記……我也會記得

,有個夜晚你曾

經是…那麼地痛苦……我…一直在看著你啊…」

  「…………」

  ……素還真虛弱地呼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

  「……你不要老說些會害我感動得掉眼淚的話好

不好?」

  他咳了兩聲,沾血的手抹去唇角的鮮血,脆弱地

笑道:「素還真

要是哭得唏哩嘩啦,未免大失面子,兼之威嚴喪盡,

再加上形象丟光

。我跟你無冤無仇,幹麼老用這樣狠辣的手段陷害我

?」

  風隨行又哭又笑,一顆顆斗大的淚滴不斷地滑落

、掉下他英挺的

臉龐:「就是要害你沒有形象。我的形象早在你手上

丟光啦,你就趁

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時,讓我報復一下子嘛。下次我要

害你在兒子面前

沒形象,看你還敢不敢老逞強。」

  素還真這下倒有些慌了:「等等,犯不著出狠招

嘛!我兒子要是

看見我哭,會更擔心的!我可不想當個不孝的父親。

  那雙染著血的蒼白的手,在冰涼的月色裡有些慌

亂地揮著。

  風隨行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唇角有點兒發酸不聽

使喚;他努力地

撐起嘴角,露了一個有點艱辛、眼淚一直掉的微笑。

  「那你就要保證早點好起來。不然再這樣病懨懨

地躺下去,我可

會忍不住想欺負無還手之力的你了。」

  聞言素還真又笑了笑。代價是嘴角又咳出了點兒

血污來。

  「咳…聽你這樣說,我可非要早點兒好起來不可

了。…咳、咳…

因為早點好起來,才能大肆欺負無還手之力的你。」

  風隨行緊握素還真的手,蒼白的手背就貼在他風

刻俊逸的臉頰上

。一顆顆剔透的眼淚頭也不回地掉出風隨行微紅的黑

眼,跟著就滴落

在虛弱細瘦的手背上,涓滴匯流。

  ……手上那感觸,很是熾燙……

    *

  ……風過天際。

  雲塵盦。

  風過花搖,雲去萬里。

  一片清風掠起了一角輪椅上垂下的白色衣擺,搖

了搖輪椅旁青草

中的小花,向遠處的天際彼端吹去。

  滿天金霞,又是黃昏。

  紅日又奔到山的那頭死了一次;紅顏青塚依舊在

荒草裡向著斜陽

,浪花滔盡的英雄們也沒有一個回頭。

  素還真一身白衣,向著遼闊神州,蒼老武林,垂

目凝思。

  後方素續緣和一線生在古道迎風青草裡立著,感

嘆不語;想要開

口,卻明白沒有話可以說。

  忽然後方有陣風吹起,搖了搖道旁的小花。

  素續緣回頭,看見來人,溫暖地笑了笑。拉了拉

一線生的衣角,

和來人錯身而錯。

  與溫和笑著的素續緣和賊賊偷笑的一線生擦身而

過,來人有禮地

向他們點了點頭致意,便朝前方滿天暮色下的輪椅人

影而去。

  ……素還真並沒有回頭。

  「你一直在就好了。」

  他低著頭,聲音也模糊低得像是喃喃自語。

  ……可是後方,有一隻修長俊雅的手,輕輕放上

了他的肩膀。

    *

  素還真沒有回頭,風隨行自然就映不到他的眼睛

裡。

  ……風隨行不在他的眼裡,在他的心裡。

    *

  ……那一天,素還真並沒有回頭。所以風隨行,

當然看不見素還

真的臉上有沒有笑。

  可是那天的黃昏裡,素還真的衣擺在風隨行的眼

裡反射著滿天金

霞,看不到一絲血跡。

******

以前寫給小舞姐姐的生日文………

已經找不到東西來餵小水滴了(汗)只好拼命翻舊文

每次都等到靛小羽快餓昏的時候才來找東西貼…XD

靛小羽我對不起你(爆)

略略改了一咪咪~

我自己很喜歡這篇,

雖然閱讀上可能會有些許困難~…XD

不過這篇的確不夠精簡,

沒事就會多加一堆字加到爆字數一直是我的缺點丌﹏

丌(汗爆)

不過貼這篇我就會想到那個關於小風即將出場的預言

…〒△〒

看來不是芭樂的機率很大。

現在是比較冷靜了啦;剛聽到時差點翻桌~┴┴ ︵╰

(‵口′)╯︵ ┴┴

與其這樣,我還寧願小風待在木偶間不要出來!!!

QQo

當時心痛到拉著洛講給他聽,

讓洛一起哀號連連~我的痛心才有了一絲絲的慰藉~(

-`)y-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