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8日 星期六

閒事瑣記系列

【釵素】夜歸 (閒事瑣記系列之一)

閒事瑣記系列之 夜歸

那一天葉小釵回來的很晚。

他是從某處辦了事回來,事情辦完之時已是日暮西山,彼方主人就提議要他留他下來過了夜,待天亮了再走。

只是劍客做了拒絕。

那一處與仙境相隔並不算太遠,若是現在起程,想來也能在半夜之前到家,所以中原劍聖未曾停留。

可這廂歸心似箭,那邊就出了岔子。

路上某處木橋崩壞,生生逼著葉小釵繞了遠路。

所以待他終於到了琉璃仙境的山腳下,已是接近三更時分。

從山下到山上的那條直通的山路葉小釵熟悉的如同自己肩上兩柄佩兵,更何況因為仙境事多,上仙境找事的人更多,素還真還讓屈世途好好收拾平整過一次路面。

因此,而今的這條路,乾淨整潔的閉著眼睛都不會摔倒撞到。

恰恰適合趕路的人拔腿狂奔。

但此刻的葉小釵仍是嫌它太長。

腳尖一點路旁某塊大石身形鷹隼般一轉,刀狂劍癡一頭撲進了山林。

他打算抄個近路。

正是下旬,月亮出的晚,山林之中更暗的驚人,林木的枝椏與山石一起嶙峋猙獰著,在晦澀的天光下凝成漆黑的影,張牙舞爪如鬼怪一般。

葉小釵腳步更快,那伸著利爪的枝椏紛紛從他身邊擦過,卻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然後出林。

月亮便在此刻升起。

是乳白色的月光,仿佛化成了某種帶著閃亮光澤的液體,又仿佛輕煙朝霧一般,沿著天邊雲色緩緩流淌下來,傾瀉在暗了燈火的琉璃仙境之上,把這平日裏一直是喧鬧無休的地方輕柔的擁入懷中,再送進夢鄉。

歲月靜好,現世安然。

只是這樣平穩的美夢之中卻仍有一處是醒著的——大廳四周掛著的淡紫的紗幔之後,風一過,就有一點燈火搖曳著若隱若現。

暖黃。

止住前沖的勢頭,葉小釵舒了口氣。

而後微笑起來。

正了正背後因為趕路而略略滑下肩頭的刀劍,中原劍聖緩步踏入仙境。

穿月門,過蓮池,步小橋,正廳的門虛掩。

就屈起手指在門框上輕輕敲了兩下,葉小釵眉眼舒緩,唇邊有笑。

而屋內燈下,素還真抬起頭來。

他在桌旁的一張扶手椅裏斜坐著,蓮冠未帶,一頭長髮就順著肩頸腰背線條傾瀉而下,於扶手上散散一搭複又垂落,被燭火鍍了一層淡金;又因為正是睡前,所以他衣著也不復平日裏的端謹嚴肅,只隨便套了件月牙白的緩袍,腰間用條暗紫的絲絛松松一紮,領扣未系,露出少許頸子。

一身家居的清香白蓮右手放在桌上,手裏握了卷書正看到一半,而左手就垂下來,袖子挽起,手掌半沒在身旁高凳上放著的銅盆裏。

盆中有半盆水,盆沿搭著一塊毛巾,蔥白的指尖浸在水中,水面之上熱氣蒸騰。

“回來了?”

那人微微一笑。

葉小釵點頭,入屋,反手掩了門之後才走到桌邊,解下背後刀狂劍癡置於桌上。

素還真則把掌中書卷反過來扣在一邊,單手從那套倒扣在茶盤裏的茶具中翻過來三隻茶杯,提起壺來挨著個兒的斟進茶水。

白瓷的茶杯上繪著的是蓮葉相隨的圖案,注了水,在燭火之下泛起一層瑩潤的輝光。

三分滿,五分滿,七分滿。

把茶杯在葉小釵面前一字排開,白髮的賢人自盆裏抽出左手,取了盆邊毛巾在水裏浸透,然後提出,疊整,擰幹。

那邊的歸人已經把三隻杯子依次喝空,再挨個擺回桌上。

看他放下茶杯,清香白蓮就把手巾遞到刀狂劍癡手裏讓他自行擦臉,又提起茶壺再次給三隻杯子都斟入茶水,這一次,每只都是九分。

放了壺再給葉小釵拖出一張椅子,素還真轉身入後院,片刻之後托了一隻木盤回來,盤上一碗兩碟。

碗是青花瓷,裏面盛著雞湯面,澄黃的清湯中間是雪色的“韭葉”,上面整整齊齊抹了小半扇蔥油牛肉,每片都是二指寬紙片薄,夾起來對著光一照全然透亮,而湯裏撒了蔥花香菜蒜末薑絲,稍稍放了點胡椒又倒了點醋,雖然沒點香油,卻仍是撲鼻的好滋味。

而兩個碟子都是黑陶白紋的淺碟,全是冷盤,一碟子盛著白切雞,用蔥絲拌過;另一碟子裏面是鹽水煮的花生米,加了小塊的山芹,藕丁還有胡蘿蔔片。

葉小釵此時已經擦過了臉也擦過了手,正坐在桌子旁邊素還真走前給他拉開的那張椅子上端著一隻九分滿的杯子慢悠悠的喝著茶,手邊上還放著一隻空杯。

見著素還真進來就微笑,然後發問。

‘屈世途呢?’

“好友是說過要等你來著,不過我讓他先去睡了。”把託盤裏的東西擺到刀狂劍癡面前又遞了雙筷子在他手裏,清香白蓮先給空杯裏注滿了水,這才拿起剛剛放到一邊的書,卻沒看。

“好友畢竟是有家有業的人啊,”淡淡的說著,素還真笑的稍稍有些狡黠,“就算是青衣宮主大度,讓他等咱倆晚歸的事,偶爾為之尚可,家常便飯可就不太好了吧。哦對了——”說著,又伸手指指葉小釵面前碗碟,“這可是好友給你做下的呐。”

葉小釵一笑,齊了齊筷子開始埋頭吃面,素還真還是沒看書,撿著這次那人出門辦的事裏面要緊的方面,他開始問問題。

只是沒問幾句就有些惱,於是把手裏書卷卷成一卷,他就著這玩意在桌沿上敲了敲。

“吃飯吃飯,心識傳音又不用嘴你抬起頭來看我幹嘛?”

中原劍聖頓時噗的一聲笑,夾了筷子牛肉塞到素還真口中,接著就在那人真著惱之前迅速把臉埋進了碗裏,大口扒起面來。

那一筷子來的太過突然,被堵了嘴的素還真頓時什麼都再也問不出來。

只是展開手裏書本,取了個什麼夾在看到的那一頁,合起來放在一邊;臉上容顏卻薄薄暈上一層豔色,不知是不是被燭火烘的久了。

咬著那塊牛肉,清香白蓮再次起身,仍是朝後院而去。

回來的時候葉小釵剛好吃光麵條配菜,正捧著青花瓷的大碗公把一碗雞湯都倒進胃裏。

就伸手接過那人碗筷,放入託盤。

“洗澡水還是熱的,”收拾著東西,素還真眉眼安然,“葉小釵你先去洗澡吧,這裏我來就好。”

‘你刷?’看著他動作有條有理,刀狂劍癡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情愉悅。

而素還真抬頭,結結實實白了他一眼。

“劣者只是要放去廚下而已——若是素某親自動手刷碗,就算好友已經睡死也會夢中驚坐起的吧。”

一笑,葉小釵轉身。

舒舒服服的泡過一個熱水澡再換上池邊的衣服又把換下來的衣物放到屈世途釘在浴間牆壁的籃子裏,白髮劍聖擦幹了長髮,這才朝自己房間走去。

老遠就看到房間的窗戶開著,屋內已經亮了燈。

於是推門之後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剛剛為他準備換洗衣物的那個人,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膝上更加端端正正的放著一隻藥箱。

‘我沒受傷。’葉小釵說。

卻仍是走過去站到了素還真面前,褪了上衣扔到床上雙臂平舉。

又轉了個圈把後背亮出來,順帶把白髮撩到胸口。

清香白蓮就把衣服重新披回他肩頭,提了藥箱站起身,面無表情。

刀狂劍癡則微笑著套上袖子,微笑著拉好衣襟,微笑著扣上紐扣,微笑著系起腰帶,再微笑著爬上床去躺下,被子拉到腰間。

然後微笑著閉上眼睛。

“晚安,小釵。”看著那人閉目躺好素還真才輕輕說了一句,走到窗邊把窗戶關緊,又走回來俯下身去吹滅桌上油燈。

之後轉身出門,關門的聲音很輕。

而他一關門出去,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那位立馬翻身下了床,悄手悄腳走到窗畔,小小推開一道縫隙。

葉小釵從縫隙裏面看出去。

他看到哪個白髮人推開一院之隔的那間臥房的門走進去再關了門,然後那間臥房的窗戶上就映出燭光以及剪影。

剪影喝茶,剪影把什麼放到一邊的架子上,又把什麼放到另一邊的架子上,然後剪影寬了外套爬到床上去,再一掌滅了燭火。

那間臥房再一次隱進了靜謐的夜幕黑。

關好窗戶,葉小釵重新躺回床上拉好薄被,枕著手臂合了眼睛。

而天邊月娘臥上雲榻,風吹來薄霧做了幔帳,仙境無人聲。

夜已深,葉子同蓮花一起睡了。

所謂後記:

其一,熱氣騰騰的洗臉水是怒火燒盡九重天之家居版。

其二,三分滿是潤唇,五分滿是潤口,七分滿是潤喉,九分滿的那三杯才是真正用來解渴的。倒太滿會燙了嘴,而且喝水太急對身體不好。

其三,所謂出門餃子回家面,出門的餃子估計阿屈做不迭,回家面還是要吃的。至於韭葉,那個是指麵條粗細,手抻麵專用(刀切面甚至機器壓面就沒有這些說道了),論粗細的話有大寬、寬、韭葉、二柱子、二細、細、毛細、一窩絲、等等,我前幾年去北京考試的時候吃過一次手抻麵,當時就被跑堂口中報出來的各種術語炸了個睜眼瞎,從此印象尤其深刻……

其四,關於那套茶杯茶壺,請參見天啟三十或者兵甲二十三(不然就是二十四)的琉璃仙境的那張桌子上擺著的那一套。

其五,我覓食去了,晚上加班= =

【三先】閑聚 (閒事瑣記系列之二)

話講到一半,佛劍分說住了口。

劍子原本以為是他說到此刻感到口渴,想要喝茶潤喉方才住口,伸手摸了茶壺卻發現那人茶杯注滿,再順著多年好友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他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停了話頭。

疏樓龍宿睡著了。

手中團扇丟在一邊,伏在石桌之上毫不華麗的側著臉枕著自己疊起的雙臂,袖子沿著桌面鋪開半幅,肩上掛飾頭上步搖自然垂下,在風裏互相輕輕撞擊,蹭出些微的清脆響聲。

他就那麼著閉著眼睛睡的安安靜靜,因為屈臂,肩胛處略有隆起,惹的披風不自然的撩開一角,層層疊疊堆在椅子上。此外便是雙唇微分,長長睫羽在眼下投出小小陰影,卻仍能看到雙眼之下淺淡的黑青。

他睡的極安穩,沒有打呼,更沒有流口水。

只是,在三人相交的千百年中,這還是頭一次。

疏樓龍宿會在三人共飲的聚會中,在劍子佛劍說話交談的時候不知不覺睡著,睡的不知夢裏花落多少,這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所以劍子眨了眨眼睛看向對面白衣好友,一臉嚴肅。

“龍宿睡著了——佛劍啊,你的遊記……似乎是講的太無趣了呐。”

而那位好友則以更嚴肅的表情看回來,居然同樣眨了眨眼睛,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我下次會注意。”

此言一出道教頂峰頓時覺得背後小風嗖嗖嗖,於是尷尬笑了笑,他又去看跟兩位白衣人坐成一個等邊三角形,不過現在正趴在桌子上睡的人事不知的儒門龍首。

看著看著,就挑了挑嘴角。

“睡得好熟呢。”

也不知道是稱讚還是取笑。

然後抬了頭再次看向對面好友,這次唇線的弧度則溫柔許多。

“佛劍,你見過他這樣麼?”

搖頭。

他沒見過。

他們都沒見過。

三教頂峰聚會常有,有時雙人對談有時三峰齊聚,可龍宿,卻從未在這種時候——在與他倆的交談中——不知不覺的睡著過。

關於這種接近於失禮的經歷,三人之中劍子仙跡乃是經歷最豐富的那一個。

不管是佛劍一段修行結束他上門訪友還是哪次遠遊歸來與龍宿疏樓夜話,他都有談天談到一半睡著,醒來之後還不知自己究竟何時睡過去的狀況。

但是對道教頂峰來說,這種貌似甚是失禮的行為,反而會來帶一種很溫暖而美妙的感觸。

比容許他人在自己睡覺之時接近自己,比在戰鬥之中毫無保留的把後背交托出去,都更加難得,而且值得珍惜。

你可以跟他談一些無關緊要但是輕鬆愉快的話題,不管那些話題在別人耳中聽起來有多麼無聊多麼奇特都可以放心的與他交談;你可以在他面前毫無保留的放鬆,甚至是放鬆到接近失禮的程度,而你完全不用擔心他會對你加以嘲笑,或者是露出絲毫的厭煩、鄙棄、不耐,甚至轉頭離開;在他面前,你無須偽裝。

佛劍也好龍宿也罷,無論是他倆中的哪一個,都可以讓劍子這樣子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托出去,而不用擔心事後被人評論些什麼……一旦透露,就會讓當事人雙方,都很難堪的話語。

那種可以全身心的放鬆的感覺很奇異,但是絕對美妙——它很難遇到,可一旦嘗試過,便容易成癮。

只是醒來之後的待遇就很因人因時因地而異了。

若是劍子在佛劍面前睡著,那麼睡眠期間對方會盤腿閉目打坐參禪;而若是在龍宿身邊睡著,醒來之後最好的狀況是人還在原地,身上蓋著件華麗無雙沉死人的披風;糟一點的狀況是人在龍宿臥房,外套脫了發冠卸了鞋襪剝了,身邊橫著一條紫龍,手持煙斗吞雲吐霧;而最為……後果不定的狀況就是人在原處但是是在龍宿那張白毛毛軟榻上,發冠卸掉外套除去身上裹著某人披風。

這種情況下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別的不知道,但是一場勇者鬥惡龍……不,勇者鬥餓龍的真人版RPG是肯定要上演的,至於上演完了勇者鬥餓龍之後還會發生些什麼……那就得看這場戰鬥的結局了。

而三人聚首,劍膽琴心伴苦行的情況下,睡著的人是,也只會是聖行者佛劍分說大師,而他睡著的時機,則毫無例外的發生在正事談完,儒門龍首與道教先天開始例行性的調戲與反調戲毒舌與反毒舌噁心與反噁心的時候。

——然後在這兩位進行到高潮——或者意圖把戰火擴大到無辜群眾身上的時候——適時醒來。

至於之後是要半開佛牒閑來無事高歌一曲往生咒還是罪不至死淺懲薄責一人一個頭錘或者乾脆揪著領子把兩顆大好頭顱沖整齊了用力一撞……那就要看佛劍大師醒過來的時候的,心情了。

此外佛劍大師表示他從來沒有睡著過,他只是在盤膝跌坐閉目養神,畢竟那兩位先天空活了一大把歲數,在某些方面上卻還不如小鬼,吵起架來更是幼稚到一塌糊塗,外加還很有口舌相爭到一定程度就開始唇槍舌戰的不良愛好,所以他,要眼不見為淨!

……不過據某兩位匿名人士表示,這,只是佛劍大師,在為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感到安心,甚至安心到睡著表示害羞,所以自己在給自己找藉口,找餘地,找……如此而已。

至於為什麼佛劍大師會那麼恰巧的醒過來……匿名人士甲說那要怪某位先天動作太大,而匿名人士乙則反唇相譏那麼難道要那位先天束手就擒?然後匿名人士甲點頭,匿名人士乙青筋暴跳反手摸劍,當甲乙兩位匿名人士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時候,佛劍大師他,出現了。

於是世界清靜了。

至於為什麼幾天之後,圍觀群眾見到儒道先天的時候,兩位先天身上都有各種程度的傷痕青紫,但是最近這一陣天下太平兩位先天沒有地方去跟各種敵人打架……我們只能說,太真相了,是會招人恨的呐。

哦,話題遠了,拉回來。【忍不住插花的某誰家:寫到這裏千千靜聽給放了佛劍分說,拿給壽星看,壽星說,還好不是往生咒。】

總之劍子佛劍都會睡著,龍宿卻從來不會。

那並不是說對於疏樓龍宿而言,劍子仙跡佛劍分說不是可以讓他安心的睡著的朋友,事實上如果這兩位還不能讓他毫無保留的放鬆自己,那我們就可以懷疑一下天啟某一集的磐隱神宮裏面,疑似淚奔的飛竄出去的那一位究竟是誰了。

而龍宿不會在這種情況下睡著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

他……太死要面子了。

疏樓龍宿是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既然華麗無雙,就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做出某些毫不華麗,甚至是有失身份體面的事情來。

就算劍子佛劍不會就此說些什麼,他卻依然不肯容許自己做出這種舉動。

所以以往的聚會如果落在他剛剛為了儒門事務鞠躬盡瘁就差死而後已的時候,他就經常會,硬撐。

頭懸樑錐刺股那種有傷形象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不過泡濃茶狂抽煙什麼的……倒是還在接受範圍之內。

就有那麼一次聚會發生在儒門大考之後,龍宿不是考官,但是最終出來的卷子都要送到他處,待他批閱完畢方可張榜公佈各各門生成績,而那次之後的聚會,龍宿給劍子溫了酒,自己卻沒喝。

他抱著個七寶綴金的小茶盅自啜自飲,杯裏液體誰都不給碰。

跟劍子口舌爭鋒的時候居然還是才思敏捷不落下風的。

而那兩位一直覺得他怪卻也沒看出究竟是哪里怪來,直到仙鳳入內請了他去接見突然來到疏樓西風的三監司之一。

然後劍子一時無聊,抓起龍宿從露面起就一直護在懷裏的茶杯猛灌一口。

緊接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閩浙地區有茶,名苦丁,味如其名。泡茶之時取葉兩三枝加沸水沖泡,已然苦不堪言,而龍宿那只杯子裏面,茶葉已經遮的看不見水面了。

於是龍宿回來之後莫名其妙的就跟古塵佛牒做了場睡前運動,之後順理成章的被另外兩大先天兩大流氓押入臥房聯手擺平在了床上,三先之約理所當然的改了期。

而他醒過來之後還要面對另外一件事——劍子仙跡逼著他下了半個月的廚,最後一頓飯,喝的是蓮子湯。

……之所以直到最後一頓飯才點了那碗傳說中的蓮子湯,乃是因為之前的半個月,道教頂峰的味覺,都還被那種濃烈的苦味不依不饒的糾纏著。【誰家又插花:寫到這裏的時候千千靜聽裏面放的是道骨仙風——知道的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曲子不知道的就別問了——於是關於這件事,老道你其實是很得意的……吧?】

那之後三人依然有聚會,也依然有在龍宿繁忙過後的聚會,不過也許是古塵佛牒聯手相陪的睡前運動效果太好,總之那次之後的聚會裏,要麼是龍宿先行休息過,確認自己不會睡著了才約了兩位好友前來,要麼,就是那位華麗無雙在發現自己精神不支的時候自行告退,回房小睡片刻,留著好友在外面煮茶溫酒談天說地。

都這麼多年過來了,就算是先行離場,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今天這樣子,在聚會中,在別人說些什麼的時候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卻真的,是頭一次。

所以那兩位好友看了他好一陣,最終都笑起來。

然後劍子起身,搖了搖龍宿肩膀。

那人只是把腦袋又往手臂裏縮進去一點,嘴裏不知道在咕噥著些什麼,兩個人誰都沒有聽清。

於是劍子歎口氣,卻又是一笑,跟走過來的佛劍合力,把趴在桌上這人架起來,扔進他那張軟綿綿毛茸茸暖和和的白色皮草貴妃椅裏面去。

就見那傢伙四仰八叉攤在軟榻裏面,披風外掛肩飾流蘇纏成一團,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釵橫鬢亂人事不知,眼下黑青在這個角度看去更是明顯,臉頰上還有剛剛趴桌的時候被袖子上的珍珠上硌出來的紅印大片。

看著他那個樣子,心突然就軟了。

所以站到他面前俯下身去把手臂繞過他肩頭半抱了他起來,抽出壓在背後的長髮撩到一邊再把他流蘇肩飾披風飄帶統統理順,想了想,劍子又抽掉他發上雙簪——再想一想,乾脆連那個華麗無雙的髮髻都整個拆散開來。

既然要睡,當然是散了發才睡的舒服。

那邊佛劍早就回去坐好,順手取過劍子位子上茶杯潑掉杯中冷茶重新倒上一杯。

劍子一笑,拿龍宿披風把軟榻上那人裹個嚴實,轉身準備回位坐下,聽佛劍講完他的遊記。

卻被風吹動長袖,恰恰掠過某人鼻尖。

於是那個某人又是一聲咕噥,這次兩人都聽清了。

“嗯……劍子……”

佛門聖行者抬眼看過來,道教頂峰攤手做無辜狀。

接著又是一句,於是佛門聖行者閉目合掌,道教頂峰額頭爆起一個青筋。

“劍子……不許再在吾臉上畫烏龜……”

彎下腰去摸了摸龍宿額頭,劍子頂著青筋帶著笑應了聲好。

看向佛劍的時候還點了點頭,又是兩手一攤。

“麥那麼看我啦……好吧我確實畫過。”

佛劍大師哦了一聲,劍子先生又補充上一句,“那時候我幾歲?反正龍宿還沒讀完四書便是。”

佛劍大師又哦一聲,這次是了然。

而劍子的注意力早就轉移到了桌上。

這次他依然是慣例性的姍姍來遲,所以龍宿罔顧這次佛劍也有來參加聚會的事實,扯著他又是一通蜉蝣子忘塵人的對聯——要對聯嘛,自然就有準備筆墨。

而現在,墨尚未幹。

劍子伸手,執筆,轉身,看龍宿,微笑。

“劍子。”佛劍大師在背後一聲輕喚,“你答應了龍宿的。”

“無錯——不過我只答應他不在他臉上畫烏龜。”道教頂峰微笑微笑,挽了袖子彎下腰,手裏毛筆虛畫,暫時還沒找准落筆位置。

下一刻,毛筆卻被人抽走。

“……佛劍?”

“嗯。”走到他身邊把人擠開,那位誠實穩重可靠體貼的佛門頂峰彎下腰去仔細端詳著多年摯交長的極其端正的一張睡臉,“你是答應了沒錯,不過,我可沒答應。”

E.N.D.

【釵素】劣者 (閒事瑣記系列之三)

琉璃仙境的議事廳,其實是沒有窗戶的。

或者我們可以這麼說,那個所謂議事廳就是建在水上的一個兩面有牆的超大號亭子,號稱是門的地方是一道小橋,剩下的一面是臨水的回廊,而所謂的窗戶,其實就是那一整塊從房頂掛下來,遮風避雨擋太陽的幔帳。

既然是塊幔帳,那就不能指望這玩意,能有多麼好的隔音性了。

所以葉小釵搬了張靠背的扶手椅坐在一水之隔的池塘另一邊的柳樹下面,頭頂是樹蔭腳邊有藤桌一張桌上放著一線生為他準備的蜜水跟點心身邊還有一池子芙蕖跟葉子一起漫不經心晃晃悠悠,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蓮香和著水氣,氤氳出一副江南畫卷。

合該是看看書寫寫字畫畫畫喝喝茶甚至卷一卷薄被閉上眼睛幹乾脆脆打個盹眯一覺,好好偷個閑的日子。

只是他一壺蜜水涼了就用內力加熱熱了之後又在風裏放到冰涼,卻始終是靜不下心來。

是風裏傳來的雜音太多。

有威逼,有利誘,有苦求,有糾纏,有哭訴,有嘲笑,有譏諷,有不屑。各種各樣的聲音,聽到了,便可想像出說話人臉上是怎樣表情。

世間百態,人情冷暖。

若是有人好奇這世間芸芸眾生在意圖為自己謀利之時究竟能幻化出多少不同面貌,來琉璃仙境陪葉小釵坐上一個上午,便可得知。

紛紛攘攘中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始終安靜平和,始終彬彬有禮,始終溫文淡然。

無論之前議事廳裏剛剛響起過怎樣的無理取鬧冷嘲熱諷指桑駡槐旁敲側擊。

“是,劣者知道了。”

“素某會去安排,請閣下放心。”

“這件事,劣者想來還是如此比較妥當。不知幫主的意思?”

“素某會盡全力去完成門主的所托,請門主不必多慮。”

這樣子,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接過一個又一個的沉甸甸的包袱,然後擔在自己肩上。

議事廳臨水的一面掛著幔帳所以看不到那人身影面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著這聲音,就仿佛看到了那人臉上帶著個彬彬有禮無懈可擊的笑,雙唇抿緊唇弧飽滿,視線垂下三分,長睫遮住眼睛。

然後點頭應是,聲音還是那樣子安穩平和溫文淡然挑不出一點禮數上的毛病來的。

“素某知道。”

“劣者明白。”

然後恭恭敬敬送走上一個,再恭恭敬敬迎來下一個。

全是奧客。

所以葉小釵手裏一本散文秩事昨晚上睡前看到哪一頁,今天在蓮池邊坐了一上午,就依然在那個頁碼上。

他靜不下心來。

最終聽到風裏再沒有說話聲隱約傳來了,刀狂劍癡舉起水壺對著壺嘴灌了一氣冰冷的蜜水,放下茶壺站起身來。

轉過池塘踏上小橋,他走進議事廳。

素還真正背對著他站在桌旁,一手搭在桌沿,另一手垂在身邊,手掌隱在玄黑的道袍長袖裏。

而他垂著頭,如雪長髮鋪在稍稍垮下的瘦削雙肩之上,最終沿著微微彎曲的脊背滑落。

只有頭頂蓮冠,依然是一色殷紅。

許是聽到了劍者進門時的腳步,素賢人就抬起頭看過來,腰背肩膀在一瞬間挺的筆直。

然後在看清踏入這扇門的人,是葉小釵的時候,又稍不可見的微微放鬆了少許。

卻依然是那種完美無缺彬彬有禮的微笑——恰是方才他與某些人談話的時候……葉小釵自行想像而出的那一種。

不差分毫。

“葉小釵,劣者讓你久等了嗎?”

那人問他。

劍者搖了搖頭,抬起眼睛筆直的看進對面那人眼瞳之中。

‘你現在有空嗎?’

素還真想了好一會兒才略有遲疑的點了點頭。

“應該……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葉小釵你有事?”

劍者這次點了點頭。

‘能與我出去一起走一走嗎?’

那人一愣。

“現在?”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個點頭。

“去哪里?”

‘不用太遠,在仙境裏面隨便走一走就好——蓮花開了,你還沒看過吧?’

於是清香白蓮先低下頭,低頭好一會兒之後才踮起腳尖把視線投過對面比他高出許多的那人肩膀,朝著大門的方向看了又看。

直到他確定了終於沒有人前來之後,才回給葉小釵一個輕微的點頭。

“好吧。畢竟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了呢。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來尋素某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如平常一般的笑著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葉小釵覺得……他臉上掛著的那個笑容,異常的刺眼,異常的,讓他想拔劍打過去。

最好……是能打到他哭。

所以跟一線生確認了下午飯大概什麼時候會做好,素還真就陪著葉小釵在蓮池邊上繞起了彎。

老樣子的一前一後,素還真在前葉小釵在後,一步之隔。

因為提議出來走走的那一位從出來的那一刻就一直在閉口不言,所以這個散步過程中也就只有清香白蓮一個人在不斷的找著話題。

從葉小釵最近看了些什麼書有沒有什麼地方不甚明瞭素某不介意幫忙解答到葉小釵的刀劍可還好用需要不需要換一副新的劣者聽說一線生有位好友是個鑄劍師功底不錯如果有需要劣者可以讓一線生去請他那位好友出手,從葉小釵可還習慣琉璃仙境的伙食住處晚上睡的香不香有沒有人吵到他到馬上就要換季葉小釵的衣服需要不需要添置幾身新的添置新衣的時候喜歡什麼顏色什麼樣式早早說下好讓一線生早作準備。

全是些家長里短。

而那位刀狂劍癡就在他一步之遙的背後跟著,看著那人不自覺放鬆的肩膀與脊背,看著他墨色道袍在風中翻飛,偶爾撩起一角,在他指間微微一擦。

他低下頭去凝神看著那人被風吹起的道袍,並且伸手,試著去抓一下。

——葉小釵真的以為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的把那一角玄黑抓住,然後握在掌心,可在他伸出手去的時候,那一角又被風吹的不由自主的換了個方向,就那麼著從他指間逃掉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隱約的怒氣,刀狂劍癡抬起頭來。

他看到那人頭頂蓮冠。

還是一色殷紅,紅的很嬌豔,很明麗,很……扎眼。

觸目驚心。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前面那人的長髮。

極細的雪色銀絲結結實實的握了滿把,攥緊,緊的清香白蓮低低呼了一聲痛,停住了腳步。

被葉小釵握住的是後腦部分的頭髮所以素還真連回頭都很艱難,就只能稍稍偏了頭,臉上帶著些茫然掛了點無辜,占了主體的表情——卻依然是那種讓葉小釵看到之後忍不住就要煩躁卻不知這煩躁因何而起的……謙恭有禮完美無缺的笑容。

“葉小釵,素某可是說錯了什麼?”

葉小釵不語,只把手指緊了一緊。

那人頓時愈發苦悶,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只是又問了下去。

“若劣者沒有說錯什麼,那……莫非是劣者哪里失禮,才讓葉小釵你如此——葉、葉小釵?”

那個一直平靜安和不起波瀾的聲音,此刻終於有了起伏。

是刀狂劍癡伸出手去抽掉他發間玉簪,然後卸掉頭頂血色蓮冠,再甩手扔遠。

——那小小一件殷紅,落地之時已是花褪殘紅。

盤在頭頂定住蓮冠的長髮頓時隨心所欲披散下來,又有幾綹滑到眼前遮了視線,於是素還真看不清了葉小釵。

對他來說那是全然陌生的一種體驗,所以他呆住,呆的很徹底。

而他這種反應則取悅了葉小釵,於是放開揪在掌中的一把長髮,刀狂劍癡手指微微拂過身前人臉頰,然後向下。

按上清香白蓮玄色道袍領扣。

那身衣服上的扣子是一線生特製,最大的特點就是如果不是知道個中機密,那便是想破了頭皮也解不開。

可素還真依然是片刻之後就衣襟大開——因為,葉大俠他,在發現這扣子沒他想像中的那麼好對付之後……他直接用了撕的。

而且撕的很快。

不過最終是被腰帶難倒——那條腰帶跟那身扣子一樣是一線生特製,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腰帶系扣並非人眼所見的那個——那只是個裝飾,真正的扣子隱在一邊,是個暗扣。

他在這邊摸來摸去,那一邊被解到衣襟大開中衣暴露在外的素還真終於反應過來。

清香白蓮慌慌張張的,向後跳了一大步。

琉璃仙境的院子裏面就接連響了兩聲。

刺啦一聲,撲通一聲。

刺啦一聲是葉小釵伸手去拉素還真結果只拽到一個衣袖然後拽掉了素賢人這只衣袖連著這只衣袖挨著的那只肩膀以及胸前背後大幅布料;至於撲通一聲……慌慌張張的向後跳去的素還真並沒有看好他跳的時候,後面的落腳點是哪里。

他一跳跳在了蓮池池沿。

——然後乾脆俐落的向後栽了進去。

葉小釵頓時默然。

歎著氣看了看手裏殘破布料,刀狂劍癡慢慢悠悠走到了池邊。

彼時那位已經從池中撥開花葉站了起來,殘破道袍遮不住內裏曲線,柔白中衣無力粘在身上,而散落的長髮沾了水,淩亂不堪貼在面頰。

狼狽異常,柔弱異常。

卻也異常的……像個普通人。

這一刻看起來無比像個普通人的清香白蓮此時正抓著那件殘破道袍試圖擋住身體,不過當他發現無論他怎樣努力都是捉襟見肘顧此失彼之後他就丟開了手裏衣襟,又艱難的把沾了水,纏在身上的那只衣袖也退下,只讓腰帶相助掛住道袍,好不掉進水裏。

然後他抬頭看向此刻蹲在池邊看著他一臉微笑,似乎不打算出手相助但是貌似也不打算繼續落井下石的葉小釵。

素還真苦笑。

“葉小釵,你對素某究竟有何種不滿——”

後面的話,他沒能說出來。

因為刀狂劍癡的手指點到了他唇上。

‘素還真,跟我說,‘我’。’

心識傳音傳過來的話語溫柔而清晰,而面前的葉小釵,嘴角笑容異常溫柔。

只是中原砥柱一代神人清香白蓮素賢人卻完全有如鴨子聽雷,又好似丈二金剛。

“啊?”

那人還是微笑。

丟了手裏殘破衣物,他把手指收回來,又在水中那人頭頂摸了摸,重複。

‘來,跟我說‘我’。

‘不是‘素某’,不是‘劣者’,是‘我’。來,說一遍。說來聽聽。’

素還真終於理清了頭緒,抬起頭來定定看著他,嘴唇卻不動。

葉小釵並不急躁,只是又一次溫言重複。

‘說‘我’。在我——在葉小釵面前……素還真不必是‘素某’也無需是‘劣者’,素還真只是素還真,所以,跟我說一次,‘我’。’

蓮池裏的那人再一次的垂了眼睫低下頭去。

然後笑起來。

開始的時候聲音是很低的,後來便慢慢的高了。

如撥雲見月,如水落石出。

只笑的前仰後合,不顧姿態。

不顧清香白蓮素賢人所應有的姿態。

最終止了笑站直了身體,素還真擰了把中衣衣袖胡亂抹了抹臉上水痕泥汙又草草攏了攏粘在面前的長髮,沖著岸上伸出手去。

“葉小釵,拉我一把好麼?”

岸上那人就微笑著握住他伸出來的手,拉了他上來,兩個人面對面的站在一起,挨的極近,近的不容旁人插入。

而素還真輕笑,笑的如同小荷初綻,有點水蜻蜓款款飛過,悄然立上;又如雨後蓮塘,風荷一一清圓舉,偶爾有風過,拂落一葉珍珠入水,波靜無聲。

“葉小釵啊……素某不能保證素某一直都做素某,不過……我跟你保證,至少素還真在葉小釵面前,只是素還真。”

低下頭去與那人額頭相抵,葉小釵輕輕嗯了一聲。

素還真就又笑起來。

然後一陣風吹過,他登時哈啾一聲,結結實實打了好大一個噴嚏。

白髮劍者一下直起身體眯起眼睛看著對面那人,臉上表情異常詭異,十分扭曲。

而濕淋淋的那一位扭開頭去捂著嘴克制好久卻依然沒克制住那個噴嚏,所以終於打了個夠本、確認自己暫時不會繼續之後素還真回頭,仰臉,苦笑。

“葉小釵?素某好冷……”

E.N.D

所謂後記:

嗯這是小釵剛來到琉璃仙境沒多久的時候……那時候阿素還是一身黑色道袍頭戴紅色蓮冠,阿屈也還叫一線生。

……話說我想看阿素穿黑衣了,很想看……

又話說明天我爹慶生但是我加班全天——早上要早到中午回不了家晚上還要加班而且晚餐是單位負責並且沒有加班費……我想問候我家boss他祖上列位女性我說真的……


素家】回家 (閒事瑣記系列之四)

感謝石琉璃姑娘的三格半——就阿屈視角寫阿素的那個。

話說上週四蹲群裏跟親友對嗆,一句接一句較真到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倆打了個賭賭阿素這次出不出化身,誰輸了誰寫燉肉三千字有過程不許拉燈,結果high到最高點的時候團子同學敲敲我,單聊發來一張圖。

娘的我頓時就被社會給報復到了……

沒錯就是石琉璃姑娘的那張阿屈視角寫阿素的三格半= =

暴躁揪頭髮,姑娘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這樣做太過分了啦,犯規犯規犯規!

…………所以我來寫文了。

至於為啥上周被報復到了卻是今天才下手寫文……望天,今天出的上官讓我鴨梨真的很大。

以及,雖然題目標的是素家,不過此文慣例性的隱釵素斜向,之所以標素家,因為這篇文寫文原因是阿屈。

再就是這文貌似有點甜過頭,所以請謹慎食用吧,就算真的被甜或者雷倒了牙……至少麥沖我扔飛刀,我不是商品部出的瞎狗眼周邊!

又以及書爹保佑我這次阿素不出化身,我寫肉很殘,非常殘,所以書爹你應該也不想他慘遭我的毒手的對吧?ORZZZZZZZZZ

嗯如果有時間有空閒,明天後天我會繼續寫兩個閒事瑣記系列的短篇。

耶誕節嘛——雖然我加班= =+++

閒事瑣記系列 回家。

素還真提起腳來。

然後他把剛剛提起來的那只左腳,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原地。

幾乎是踩著抬腿之前所留下的那個腳印的所在放了回去。

琉璃仙境是他住了幾十年的家,因為他有時候夜歸有時候晚歸有時候病歸有時候傷歸,再加上還有事沒事的往家裏帶點各種傷病號又兼之經常有人沖進來尋求些什麼政治避難,所以仙境的那道門檻,一直都不高。

據屈管家表示,這是他怕絆倒了什麼人——而且那個什麼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名義上在此地居住了幾十年的仙境主人。

只是此刻這小小一道門檻卻是化成了崇山峻嶺,在素還真眼裏看來,要他跨了這道門檻……他寧願出去找幾個boss血拼一場,然後讓戰友們抬回來。

見他躑躅成如此模樣,站在門裏手扶門框的葉小釵就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又無聲搖了搖頭。

門外的那一位元立刻把視線投過來,漂亮的眉眼之間被兩個無聲無形的方塊字字橫七豎八寫了一片,堆的滿滿當當。

細細看去,寫的全是“求助”。

葉小釵視若未見般吐了口氣,抬頭,看天,腹誹。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這樣子“腹誹”,素還真自然是聽得見的,於是剛剛還哀怨無雙的漂亮眉眼立刻抬了起來,惡狠狠的盯到了劍客臉上。

葉大俠沖他露齒一笑。

素賢人頓時怒上……那個眉山。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我就笑笑。

說著真舒眉緩眼啟唇微笑,八顆牙在陽光下齊刷刷的反著光。

很白。

素還真一時氣結。

就連著頭頂蓮冠也萎靡下來,好半天之後清香白蓮才伸出手去,緩緩按住了額頭——卻依然是不敢開口的。

他此番跟葉大俠交談,所用的,依舊是兩人之間已經成了招牌的心識傳音。

——葉小釵,你說我究竟怎麼進去?

葉大俠額前垂下的那一綹劉海被風吹的飄來飄去,卻不影響他把表情擺的天下無雙。

依然是笑著的,是只有心情很好的人才能笑得出來的那種笑法,就好像天底下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影響到他心情了一樣。

——怎麼進來?走進來。

說著,還生怕那人不明白不理解一樣的一步跨出了門檻。

在門外站了五秒鐘,順手拍了拍那人肩膀,葉大俠又一步跨了回去。

然後素還真就抬起頭來開始盯著葉小釵認真看。

認真的……就跟他直到剛剛才跟那位和今天穿的是一身Made in 屈世途的藍衣白裳的白髮劍客認識了,想要好奇一下研究一下這人究竟是哪里長的出奇,又不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怎麼就能被江湖人稱之為刀狂劍癡……一樣。

而葉小釵對著他那可以把人剝下一層皮來的目光……微笑。

——沒看明白?

說著,就抬起腿來邁出跨入,又走了一個來回。

接著回過頭去看看素還真,再微笑。

——還沒明白?

他再走上一個來回。

——依然……

——夠了!

某位賢人的怒火啊,終於是熊熊的燒盡了九重天。

而葉大俠聞言就終止了跨越門檻健身計畫,站在門裏轉過身來,他雙臂環抱胸前,倚著門框看著門外垂著腦袋咬著下唇連頭髮絲裏都寫著糾結兩個字的素還真,再一次的……笑了。

外面那個人自然聽的到他的笑聲,卻實在是沒什麼心情來反駁他。

素還真愁啊,愁的都快能再放幾個化身出來了。

可是放化身又怎麼樣呢?那幫化身,面對江湖人的時候倒是還算好用,可是,可是拿來面對、面對屈世途……

素大賢人的牙齒,又往下唇裏切進了兩分。

葉小釵倒也不說話,就依然抱著手臂笑笑的斜倚在門上,看著那人頭疼,看著那人無奈,看著那人頹唐,看著那人沮喪。

他是討厭素還真身上出現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不過如果這個負面情緒的來源是屈世途……那葉小釵樂見其成。

——至少能讓某個死小孩下次玩命的時候顧慮著點後果,想一想他玩夠了玩完了,回來了之後要怎麼做該怎麼做!!!

暗暗咬了咬牙,葉大俠在心底咆哮了一聲。

……不過他似乎是忘了,眼前頭這位既然敢在那位管家大人上次明確表示你怎樣離家出走我就怎樣打理琉璃仙境的情況下還跑出去玩的天翻地覆順便差一點就搭上自己一雙眼睛一雙耳朵……可見這位在作出某些事情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將來,會有什麼後果的……吧。

這樣想著,卻發現素還真已經抬起頭來。

墨玉般的眼睛專注的看進自己眼裏,乖巧柔順可憐無辜……委屈的讓人……沒法不心軟。

——葉小釵,好友……好友很生氣麼?

他問,即使是心音,都帶著幾分怯怯的味道。

抱著手臂的葉大俠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是氣的不輕。

天啟素兵甲素病假素三套衣服加起來不知道多少身都穿的外人的,在外面吃在外面住在外面過夜好多次不回家還不打招呼——雖然以前就經常這麼做——又帶著我跑去外星旅遊丟下他自己在家守門,亂吃別人給的東西吃到自己失明失聰,數罪並罰哎呀呀呀……

這樣想著,葉大俠嘴角的笑容愈發愉快了。

刀狂劍癡笑的愉快,清香白蓮看的可是頭疼。

他現在的心情,就跟個考試考了個不及格不敢跟家裏說偷偷摸摸把試卷給藏了打算明天更重要的考試考出好成績來了跟家裏一塊說結果第二天的那個更重要的考試又考了個不及格成績還遠不如第一次的……倒楣孩子相差仿佛。

雖然他做的那些事情……那些跑出去送死玩命還拖著一直都是乖小孩的葉小釵跟他一起去送死玩命、又不顧一頁書前輩與屈世途管家的耳提面命不准隨便吃外人給的莫名其妙的東西吞了師尹的邪丸、而且那一粒邪丸剛好就搞的他失明失聰的事情,這些事情,遠不是考試考個不及格那麼……可愛,外加無害。

弱弱的伸出手去拽了拽相隨了數十個寒暑的那人袖子,一代神人把平時確實不怎麼用的裝無辜扮可憐技巧提到了最高層。

——那、那葉小釵,我現在……呃,我現在要怎麼做才能讓阿屈他……不那麼氣?

葉大俠低頭,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搭起一座略略傾斜的橋。

然後他又微笑。

——想知道?

雞啄米式點頭中。

——那叫聲好聽的。哦……不許用心音。

雞啄米式點頭猛然終止,素賢人盯著他的臉磨著牙,若不是輕易不敢跨進這道門檻,肯定就要撲上來狠咬個兩三口。

而葉大俠並不打算跟他生氣。

——不叫算了。

說著放下手臂站直了身體,不再倚著門框的白髮劍客轉過身去,似乎是有走人的打算。

素還真又低了頭。

好半天之後才怯懦開口,聲音很低,低的仿佛一隻幼貓兒餓到極處的呻吟。

“………………好、好友……”

葉小釵眉毛一挑拔腿就走。

他也就走出去三步遠。

然後身後呼聲語速急迫語氣懇切,聲音不大不小調子不高不低,剛好就是葉大俠在此刻想要聽到的那一種。

“小釵!”

站定,他微笑著轉身,走過去,跨出門檻牽起叫了那樣一聲之後就重新垂下頭去恨不能把腦袋埋進胸口的那人左手。

——走吧。回家。

抱著一堆東西路過仙境主臥門口的時候,屈管家發現那扇他覺得應該是關了的門此刻半敞著。

心想著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素還真沒回來這扇門怎麼會開著,兩隻手都被各種雜物佔據著的屈世途走過去,左腳輕輕一踢就推開了房門。

門裏確實有事情正在發生。

屋主回來了。

回來了的屋主正在試圖換衣服。

正在試圖換衣服的回來了的屋主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另外的那個人正在幫著顯然並不需要幫忙的屋主換衣服。

揚著眉毛看了那兩個人——一個本來背對著他,聽到有人進來就扭頭看,接著就僵住了;另一個沒有背對著他所以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進來了的人是誰,然後此刻正在無動於衷的繼續進行剛才的動作——半天,屈世途很淡定的開了口。

聲音裏面聽不出喜怒。

“素小子你終於捨得回來了啊?”

已經回過頭去並且開始繼續跟幫忙的人爭鬥的那位屋主,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而屈管家在瞟了被屋主放在床上的衣服一眼之後,抱著他那一堆東西轉身,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那是一身白衣,只有在肩膀、袖口、前襟以及極少數地方才有棗紅色的裝飾,其餘部分,便是一色純白。【給被我的糟糕描述搞的想不明白這究竟是哪一套的同學們:小釵是刀戟釵,胸口一個蝴蝶結的那個,阿素在換的衣服則是刀戟的崖下散發素的那身】

“浴室裏有洗澡水。不洗澡就換衣服,你個死小孩也要替別人想想先。”

說著就出了門。

原本已經縮起脖子準備迎接一場狂風暴雨般的屈式轟炸的素屋主頓時呆在了當場,而身邊正以“幫著他換衣服”為由抓著他腰帶的那位就笑眯眯的抬起手來,揪了揪他鬢角的兔子毛。

——你看,我說換這身衣服有用吧。

回過神來的素還真先伸出手去把自己腰帶奪回來,接著就結結實實瞪了葉小釵一眼。

還不等他說些啥,屋子外面的屈世途已經不鹹不淡的開了口。

“我說葉小釵,你要是沒什麼事,你就讓他自己忙去,素·大·神·人·嘛,怎麼可能連身衣服都不會換。”

被點名的素大神人一張臉頓時通紅,然後狠狠在刀狂劍癡肩膀上推了一把,被推了一把的那位就抿著嘴角笑了笑,順勢退開一步。

——可窗戶底下的那位,一句話居然還沒說完。

“不過葉小釵你要是有事呢……你好歹把門關上行不行?”

說完就優哉遊哉的抱著那一堆東西走了,留下一個素神人呆在原地,沒有放出化身來都已經從頭燒到了腳。

而葉大俠順應管家意的去關了門,回到床邊的時候素神人還是呆在原地。

看了那人好一陣,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把人抱在了懷裏。

素還真稍稍掙扎了一下之後終於沒有繼續反抗,而葉小釵低下頭去……把腦袋埋在懷裏那人的肩膀上。

之後,他大笑了起來。

熱水澡本來是個可以讓長途跋涉之後終於回到家的人疏鬆筋骨緩解疲勞的好東西,不過回家之後的第一個熱水澡,真的洗的素賢人是身心俱疲。

不過葉大俠倒是洗的神清氣爽。

不僅神清氣爽,還有餘力站在趴在餐桌上的素還真身後,握了那人極細的長髮,拿著塊棉布毛巾細心幫他擦幹。

而清香白蓮在桌子上很沒形象的趴了好一陣才慢慢直起上半身,伸手到背後捏了捏腰部,他掀開了面前餐盤上的保溫蓋子。

他洗澡的那段時間裏屈世途好友早就把飯菜做好,因為不確定他什麼時候出來,所以還特地用個東西罩住。

至於那位管家先生的人現在在哪里……葉小釵轉達,廚房裏面還有點東西沒有弄完,因此他要等一等才能出來,叫素小子如果餓了就不必等他,自己先開動就好。

而揭開了餐盤上面的蓋子的清香白蓮,他看著盤子裏面的東西,深深的陷入了糾結之中。

那是一盤餃子,一個個都是薄皮大餡肚子高鼓,小巧玲瓏精緻的彷如一只只小元寶,但是……

但是琉璃仙境長久以來,奉行的一直都是“出門餃子回家面”的飲食原則。

所以苦著臉,素還真轉過頭去看向站在自己背後的刀狂劍癡。

“小釵……好友很希望我走麼?”

說著又扯扯自己身上衣服,臉色更加苦的能擰出汁來。

“劣者還特地換上這一套衣服——”

“你個死小孩又在胡說些啥!”

捧著個白底子上面用水墨風繪了一朵初開蓮花其下一片蓮葉搖搖相依的大碗公出來,屈世途吹鬍子瞪眼睛一聲怒喝:“出門出太久不記得今天冬至了麼!”

腦袋裏面有江湖有天下有蒼生有武林就是沒自己的某個人看著背後站著、此刻正對著自己以微笑的表情進行無聲的嘲笑的那位眨了眨眼睛,然後回過頭去垂下腦袋。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拿起個餃子,一口咬了下去。

“羊肉……豆腐……白菜……香菇……還有筍尖?”細細咀嚼著,他問的有些小心,“真是冬至吃的東西呢……好友有心了。”

說著,抬起臉來微微一笑。

面容稍霽,屈管家橫他一眼,走過來把手裏端著的那個熱氣蒸騰的大碗公放到了素還真面前。

裏面大半碗的湯,湯裏飄著蒜苗蔥花韭黃姜末,湯色澄清,加了幾朵香菇,又有一層羊肉不上不下的浮在碗中間。

伸出筷子去稍稍一攪才發現裏面還有大半碗麵條,只是麵條太細,細的幾近透明,若不認真,就很難看到。

身後葉小釵幫他擦幹了長髮之後就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而屈世途也已經落座,抄起筷子。

看了看他,管家大人夾起個餃子毫不客氣的填進嘴裏,再別過臉去,聲音因為咀嚼而顯得含混不清。

“素還真呐。”

“嗯?”捧起碗來先喝口湯,白髮的閒人垂著眼睛應了一聲。

“……歡迎你回來。”

所謂後記:

……貌似真的甜過頭了ORZ

以及為啥吃餃子吃羊肉吃麵條什麼的……昨天冬至嘛,雖然我昨天瞎忙活半晚上沒寫應景文,所以今天這個就當補上吧,咳。

好吧如果明天後天情況允許還有兩個閒事瑣記,明天的是殤書現代架空附加一點釵素,後天的是釵素原劇向……

——不過我真的不確定我究竟有沒有時間寫,我們boss給我們找事做的本事雖然比不上某些人給觀眾找不痛快的本事,倒是也相差仿佛了……

以及就算能寫出來……那也是兩篇甜過了頭的,看天。

阿素你快點回家……那個樣子還在外面飄,阿屈仔真要心疼死的T T

【殤書】假日(閒事瑣記系列之五)

閒事瑣記系列之五 假日

當襲滅天來把關於因為購物過程出現變故所以計畫需要調整的彙報電話打到第五次的時候,一頁書與佛劍都站起身來。

與善法天子跟一步蓮華關於佛經的研究與整理固然令人十分愉快,但是既然這兩位忙成這個樣子,那釋家雙璧自然也不是什麼不識趣的人。

所以告辭,並約好下一次何時再回之後梵天與聖行者並肩而出,只是等他倆走出那兩位與襲滅天來一同居住的住所所在的小區區門的時候,卻見到一輛車子以一種斯巴達到極致的方式迎面開來。

如果一定要人對其加以形容,那麼就只能說……是將“招搖”兩個字具現化,再加上“華麗”作為裝飾,“奢侈”當做注解,這種情況下卻還能以“優雅”為骨架以“品味”為肌理以“內涵”為魂靈——總之這一堆無論是看還是聽都十分矛盾的形容詞糅雜捏合到一起,最終所形成的產物,就是現在一個急轉彎之後,一腳刹在了佛劍身邊的那輛車。

然後劍子仙跡從裏面跌了出來。

不等百世經綸想明白為啥這位道家頂峰會開著怎麼看都很儒門龍首風格的車子出現在這裏,他身邊的佛劍已經走了過去,把人扶起來。

“龍宿讓我來接你,”靠著佛劍肩膀,劍子轉過頭來跟一頁書打了個招呼,又把車鑰匙塞進身邊的換帖手裏,“回去路上你開車——龍宿那車太扎眼了,我怎麼著都覺得自己是坐在一個寫著‘向我搶劫’的活招牌裏面!”

一頁書無聲一笑,佛劍則接過車子鑰匙,順便拎著劍子衣領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他毫不客氣的填了進去。

撞上車門,他繞過車頭回到佛友面前。

“梵天,要順帶捎你一程嗎?”

一頁書微笑謝絕。

於是佛劍分說點頭道別,之後上了車,關上車門。

那輛車子立刻就如一條脫韁的野狗一般竄了出去——相比之下,它被劍子開著來的時候的那個氣勢都已經算是異常無害而且溫順安全的了。

嘴角抽了抽,在心裏為車上的人跟路上遇見的人都默念一聲悉曇無量,百世經綸掏了掏衣兜,摸出手機解開鍵盤鎖,撥出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卻在即將按下通話鍵的一刻停了停,然後選擇取消。

海殤君前些日子一直出門在外,預計的行程是今早九點半到家。

一頁書八點就出了門往那三個人同住——不過房產證上戶主名字寫的是善法天子——的房屋而來,之後便一直在與蓮華善法以及隨後而來的佛劍淨琉璃一起談論佛法研究經典,中間自然也不會少了襲滅天來插科打諢不停與一步蓮華針鋒相對,不過每每都在發展到真正上火之前被善法天子提前制止。

十一點鐘襲滅天來接到銀鍠家的電話約他一起去吃個午飯,加上淨琉璃的定禪天療養院也有事於是提前退場,剩下的四個人吃過飯之後繼續研究經典,一直到剛剛襲滅從銀鍠家離開並且準備購物,再打來大量電話。

一天沒回家也沒有聯繫過,一頁書自然不知道海殤君現在狀態如何。

不過考慮到那位回家時間並不早,而且又是長途旅行——算上轉機時間與待機時間全過程超過五十個小時——歸來,雖然一頁書出門之前有為他準備下白粥小菜,但是估計他到家之時應該也已經涼的差不多了。

梳洗進食都需要花費一定時間,所以現在雖然已經是下午四點,百世經綸卻不能確定他已經從緩解疲累的睡眠之中醒來。

害怕打攪了那人的補眠,他最終只是發了個短信。

半個小時之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蟻天》。

嘴角又抽了抽,正在超市里買東西的梵天把手裏的一雙藍色的棉拖鞋丟進購物車,掏出手機接起了電話。

昨晚上素還真抓著他的手機玩了半晚上,顯然就是在弄這個了。

而接起電話之後,海殤君的聲音就從裏面傳了出來。

‘給我發短信了?’

“嗯。”淡淡應了一聲,百世經綸又抓了一雙同款的黃色棉拖鞋丟進手推車裏。

‘怎麼不打電話呢。’

再丟進去一雙明顯小一號的帶著毛絨兔子頭的白色拖鞋,他推著車子前往下一個區域,“我以為你還沒醒。”

‘啊……’對面那人輕輕笑了一聲,‘好吧,雖然我醒是醒了,不過剛剛又去沖了個澡,所以也沒有第一時間給你回電話——梵天。’

“嗯?”看著周圍貨架上的東西,一頁書對著手機,答的有點漫不經心。

‘你今天不是又跟佛劍他們考經據典去了?研究完了麼,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雖然明知對方看不到,一頁書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我在超市買東西呢,家裏有什麼缺的需要我帶回去麼?”

對面那人啊了一聲。

‘你稍等,我看一下。’

接著,聽音筒裏面傳出來一連串的翻箱倒櫃聲。

過會兒,一連串東西的名字就被報了出來。

一頁書一一應下,偶爾略作反駁,只是聽到最後一項的時候,他稍稍皺了下眉。

“蛋糕?”

‘對。’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很淡然,但是不知為何,卻總讓他聽著……似乎帶著三分笑意在裏面。

“為什麼?”一面說,就一面回想起來。

一頁書自己的生日在七月,海殤君上次被屈世途追問的時候痛苦回憶了半天終於給了個九月的答案,素還真是四月底,今天十二月二十四日恰恰是個三不沾,這買的究竟是個什麼蛋糕?

對面那人又笑了下。

‘今天平安夜啊,梵天。’

佛者頓時啞然。

看了看四周的豔麗裝飾又看了看穿著聖誕裝的超市店員,百世經綸最終渾身無力的沖著手機吐了句槽。

“就算我現在已經不是眾佛院的那個滅境梵天,不過我一個和尚或者說曾經的和尚給西方的釋迦牟尼過生日……這種事情,這種事你覺得很像話麼,海殤?”

手機聽筒裏一聲朗笑。

‘節日什麼的……在很多人眼裏,一直就是一個藉口啊,梵天。’

“嗯?”

‘一個可以在這樣一個稍微的有一點特殊的日子裏面跟重要的人一起度過,一起慶祝此刻我們依然在一起……我們不是一個人的,藉口。’

百世經綸臉上突然一熱,做賊般的看了看四周,雖然知道這部手機隔音效果很好,可他依然有些……發燒。

“你在說些什——”小聲的,他對著話筒,聲音有些急切。

而海殤君微笑。

‘所以,就算是應景也好,買個蛋糕回來,可以嗎?’

沉默了一會兒,一頁書輕輕嗯了一聲。

“要什麼的?”

‘隨便——你喜歡哪一種就買哪一種好了……哦對了,去屈世途的店裏買吧。’

“好的。”

‘那我就準備著別的東西等你回來了?——哦對了,素還真呢?’

“他一早就出門了,說今天屈世途店裏會很忙,給屈世途幫忙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你等會兒見到他的時候問問他今天還回來不回來吃飯?’

“嗯,沒問題。……那我先掛了?——待會兒見,海殤。”

掛掉電話的下一刻卻發現還有一條未讀短信,來自劍子。

‘我錯了我就算坐在碉堡裏面我也不該讓佛劍開車!他一摸方向盤就會修羅上身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黑框木門上掛著的鈴鐺鈴鈴一響的時候素還真還沒太當回事,不過下一刻他就被從背後撲過來的小小身軀衝撞的腿一軟,差一點就栽倒在地上。

扶著桌子站穩之後轉身低頭,抱著他的大腿笑嘻嘻的仰著頭看著他的那個小鬼,正是大學同學慕少艾家的養子阿九,今年才只有五歲。

而九少爺後面跟著的那位此刻正在關門的黑髮青年跟往常一樣的一身白衣,只是平常用來束發的白色緞帶今天被人換成了火色——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以及那人眉心皺的越發緊了點,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為長髮上的那一條紅綢。

一聲悶笑,素還真俯身抱起阿九愛憐的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看向羽人非獍。

“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少艾呢?”

“跟著朱痕買菜去了。”也許是不太適應店裏的甜蜜氛圍,小白文鳥連續打了兩三個噴嚏才能回答素還真的問題,“今天客人太多,朱痕說他一個人買菜提不過來,慕少艾就跟著一起去了。”

“客人很多?”這個答案顯然有些出乎問問題的那位的意料,“怎麼?”

羽人還沒說話,懷裏的阿九已經扳起了手指。

“朱痕,少艾,羽人,我,燕歸歸跟西風姐姐還有泊寒波伯伯,愁落叔叔跟傾君憐姐姐,惠伯伯一家,缺爺爺,一共是,一共是……”

兩隻手上十個手指頭顯然不夠用,戴了頂虎頭帽的小鬼就苦惱的皺了眉,盯著兩隻小手看來看去,想看出一個答案。

而素還真放著他去憂愁,只是看了羽人一眼,有些好奇。

“慕少艾大請客麼——怎麼沒把宵跟姥無豔姑娘一起叫來?”

“本來是有邀請他們的,”此刻剛好有客人來買蛋糕,小白文鳥就把阿九抱過來讓素還真去應對客人,“不過晚了一步,無名提前邀請了宵去法門做客,無豔不太放心,跟著一起去了。”

“原來是這樣,我說藥師怎麼訂了那麼大的一個蛋糕——來,這裏是一個栗子樁果,一個柴薪蛋糕,一個白巧克力草莓奶油卷,一份無糖堅果戚風以及一個黑森林,兩位劍少請拿好,順便請代替劣者向風、憶兩位前輩問好。”動作嫺熟的打包,結賬,找零,道別,整套流程做完了之後今天穿了一身聖誕紅的清香白蓮才走回羽人身邊,路上拐了個彎從廚房裏面摸出來一顆蜜漬草莓,直接填到了眼巴巴的看著他的阿九嘴裏。

小鬼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

“謝謝素哥哥——素哥哥最好了!”

“乖。”伸手又摸了摸九少爺一頭軟毛,素賢人心情愉快的收走了一旁桌上的幾個空盤。

廚房裏面屈世途正好拎著打好包的慕藥師定做蛋糕出來,聽到這句故意吹了吹鬍子,粗聲大氣。

“只謝素小子麼?蛋糕可是我做的——”

把蛋糕放在羽人身邊,他捏了捏阿九的臉蛋。

小鬼異常從善如流。

“那就也謝謝屈叔叔!”

屈店主僵在了原地,素還真果決扭頭。

不過還是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屈世途只能無奈。

“青衣……”

“沒事沒事,”放下手裏一堆緞帶,隔壁店的美女店主嬌笑連連,“我就是來送東西的,世途你忙,我先回去了。”

說著就帶著一串銅鈴般的笑聲飄然而出,只是店裏另外一個人可是絕對不會跟他客氣。

一面狂笑,秦假仙也走到阿九面前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光滑的面頰。

“喂啊小阿九,你叫素還真哥哥,叫屈世途叔叔,那你叫我啥?”

眨了半天眼睛又想了好久,他終於找到一個自認合適的稱呼。

於是甜甜一笑露出不全的乳牙,九少爺聲音很脆。

“秦伯伯!”

提起蛋糕,羽人非獍抱著阿九轉身就走。

好不容易把暴走的秦假仙安撫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彼時已經接近下午六點,客人也逐漸的少了起來。

伸了個懶腰,素還真解開皮帶,準備脫掉那身聖誕裝。

門上那個銅鈴就在這個時候又一次的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啊,前輩!”

把脫到一半的上衣隨便一穿,銀髮青年跑到門口接過佛者手裏提著的兩大袋東西中的一袋,略略有些吃力的幫他提了進來。

“您怎麼來了?”知道佛者不愛紅茶所以也沒去拿那些紅茶茶包,素還真一面翻箱倒櫃找著屈世途的大紅袍鐵觀音普洱雲霧竹葉青罐子一面問。

“今天平安夜,海殤讓我來拿個蛋糕。”找了把椅子坐下,一頁書說的輕描淡寫。

而正在泡茶的那位險些就把杯子落在自己腳面上。

“他……”遲疑了半天,某位閒人無比小心翼翼的看了佛者一眼,“海殤前輩他……是不是長途旅行剛剛結束,還沒有休息過來?”

百世經綸低低一笑,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很專注的把目光投向那個五彩繽紛的玻璃櫃檯,看著裏面各式糕點。

“對了,”目光在一塊草莓慕斯跟旁邊的蘋果派上打著轉,梵天漫不經心的問著身邊翻看著購物袋裏都有些什麼的自家小鬼,“你今晚上回家嗎?”

素還真手裏動作停了停,然後他把腦袋又往那個大購物袋裏面塞了塞,聲音有點含混。

“嗯……呃……怎麼說呢,我……我不回去了。”

“……哦?”把視線從一杯芒果布丁上轉到難得結巴起來的人身上,一頁書的笑意帶著點促狹,“發生何事?”

素還真只覺得自己連耳根都有點燒,聲音卻還很難得的保持著正常。

“暑假裏不是有給幫忙麼?花非花說要感謝我,邀請我去她老家玩——”

“說啥花非花!”揮著蛋糕刀的屈世途從廚房裏面探出個腦袋來,吹鬍子瞪眼睛,“你直說葉小釵找你去他家祖宅度假過完了陽曆年再回來不就夠了!”

某人登時大窘。

“好友!”

那位好友卻只是瞥他一眼,從鼻子裏面噴出個泡泡,然後揮著蛋糕刀又回去了。

素還真訕訕轉頭,正要跟自家前輩解釋些什麼的時候卻看到百世經綸臉上愈發促狹的笑意,頓時什麼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而一頁書也只是那樣子無聲笑了一陣,之後就站起身來摸了摸他腦袋。

“好好玩。”他說,“玩得開心點。”

素還真低著腦袋點了點頭。

“還有,”他又說,“照顧好自己。不要欺負人,不過……也別讓別人欺負了。”

剛想點頭卻又覺得哪里隱約不對,於是素還真抬頭。

“前、前輩,您……”

“嗯?”

“……不,劣者沒有任何問題T T”

“那就給我打包蛋糕吧。”幫青年理了理衣領,一頁書手指遙遙點了點遠處玻璃櫃裏面的某個位置,“那種,雙人份。”

一直被佛者疼寵照顧著的後輩臉上的表情,頓時變的十分奇妙。

“怎麼了嗎?”

“……沒什麼。”

說著就挪過去開櫃子拿蛋糕裝盒包好,然後捧出來,交在一頁書手裏。

想了想又從桌子底下拖出自己行李箱打開,抽出一瓶紅酒,小心放進佛者的購物袋。

“這是?”佛者微微一愣,而道者呲了呲牙。

“前輩您也知道無雙跟小釵一個道場。前些天弦首從道境下來接無雙回去過冬至,來的時候順便送了小釵兩瓶紅酒。那一瓶小釵拿去送人了,這一瓶放在我這裏,說是這次回老家的時候一起開來喝。”

“所以呢?”那瓶紅酒標籤上的外語有些眼熟,一頁書似乎在海殤君的酒櫃裏面看到過類似的標籤。

“所以前輩您拿回去給海殤前輩吧。”素還真做了個鬼臉,又歎了口氣,“……劣者的酒量如何,您應該……很清楚……”

“所以你就把它拎回來了?”研究著那瓶紅酒,海殤君笑容有點奇異。

而一頁書研究著廚房裏灶臺上一字排開的那堆架在火上的鍋子,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外面的大理石桌子上乾淨的銀盤挨個擺開,裏面盛放著的各式點心琳琅滿目。

豌豆黃、驢打滾、核桃酥、綠豆糕、艾窩窩、毛毛蟲、老婆餅、蜜三刀,花裏胡哨到……讓百世經綸深深的開始懷疑一件事。

既然海殤君已經做了這麼一堆中式點心,那他幹嘛還要在這麼一堆中式點心裏面……擺上一個西式蛋糕?

“應景啊。”托起一塊水晶山楂糕遞到一頁書唇邊,藍衣先天低笑,“好歹是西方傳過來的節日,全是中式點心,似乎有點過分?——來,試試看。”

——比得上你叫個中國和尚給歐洲佛祖過生日過分?

默默的腹誹著,一頁書還是就著他的手咬了下去。

那塊山楂糕色呈深紅,切成菱形方塊,厚約一公分,顏色極其醇正通徹,迎著光看過去通明透亮不帶半點渣滓,外面又凝上一層金黃色的冰糖硬殼,一口咬下去清脆爽口,內裏酸甜可人細膩涼滑,著實美味。

“怎樣?”自己也拈了一塊,海殤君邊吃邊開始解同居人提回來的蛋糕盒子上打了無數扣子的緞帶。

“還行。”這麼說著,卻忍不住伸手,又從盤子裏拈起第二塊。

看到那人反應蟻天低聲笑了笑,接著注意力就全被盒內的蛋糕吸引走了。

好半天之後,他才終於在鍋子裏燉煮著的各種物品發出的聲音裏回過神來。

一面手忙腳亂的處理著那堆料理,海殤君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提拉米蘇……啊……”

該關火的關火該換鍋的換鍋,忙的差不多的時候,藍發先天湊到正捏著菜刀削蘿蔔皮的同居人背後咬了咬他耳朵。

“梵天啊梵天……我可以當你,在暗示些什麼嗎?”

把蘿蔔往案板上一拍,一頁書回頭看了海殤君一眼,氣勢淩人。

“你·說·呢?”

所謂後記:

嗯某種意義上這算是我某個人設異常誇張人物關係異常蜘蛛網篇幅異常廣闊挖坑異常沒譜的現代架空單元劇形式的長篇同人的一個偽·番外……吧,ORZ

以及如我在開頭所說,我真是因為自己沒法子輕鬆過節所以才希望他們可以美滿團圓一些——也因此私心扯了很多人進去,原本的話殤書釵素就夠了,現在這都扯到哪兒跟哪兒了去了……

還有,提拉米蘇是義大利語Tiramisù,寓意“帶我走”或者“記住我”,而在我家附近的某蛋糕店裏,買蛋糕的時候會附贈小卡跟蛋糕寄語,提拉米蘇的寄語寫的是“帶走的不僅僅是美味,還有愛,以及幸福”。我是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不是他們的原創啦……不過這句話顯然很美好不是麼>/////////<

外加這裏的設定是沿用那個還沒開始挖的坑裏面的設定,阿素是跟著書爹跟海殤長大的,所以才會有文裏他跟書爹表示今天不回去住了的段子。

不過,他雖然是跟著兩位前輩長大,但是他並不是兩位前輩法律上或者什麼上的養子,也因此才會以前輩相稱。

再就是,書爹不光是被阿素把海老大的來電鈴聲調成了《蟻天》,阿素還把他的來電鈴聲換成了《紫華弦箏》——再順帶一說,書爹的彩鈴被那倆人合夥調成了“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笑盡英雄”,不過這件事,也就只有當事人自己不知道了XDDDDDDDDD【嗯阿素本來想調的是《佛禪印》,老大則表示要上《一氣動山河》,妥協之下就換成了……咳。

哦對了,為啥結尾那麼短?因為結尾是原本的結尾,我基本上沒往裏面加任何東西……

——又以及我想你們一定沒試過碼字的時候背後桌子上躺著個人不但睡著了而且還在打呼嚕的經歷……

今天平安夜(雖然現在是中午),我這邊大雪於是我中午回不了家了。十二點多瞅著雪小了點我心想難得平安夜嘛又要加班所以乾脆對自己好一點於是跑去超市想買聖誕巧克力來吃,不過轉了一圈看著一牆便宜一點的六七十貴一點的一百二三的看起來確實很美味包裝也確實很漂亮的可哥製品……我縮了。

嘛嘛有這錢拿去刷露天買二手本好了……雖然我已經下了決心再刷露天就剁手=_=|||

結果從超市裏面轉悠回來的時候發現同事已經躺在辦公桌上蓋著羽絨服吹著空調睡著了……那桌子好硬的,虧他睡的下去||||||

然後我就在他的鼾聲的陪伴下寫了這篇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該算什麼CP了的《假日》。

總之親愛的各位姑娘們,平安夜快樂~

至少請比我快樂。

淚流滿面的決定晚飯要吃過提拉米蘇杯之後再去加班的某誰家上。

【釵素】歸人(閒事瑣記系列之六) 情人節賀文。

閒事瑣記系列 歸人

葉小釵是被金小俠拽進琉璃仙境的大門來的。

那孩子現在自然已經不叫這名字了,也長得很高並且很英俊而瀟灑,完全是一副大好青年相貌,只是葉小釵看著他的時候卻總是會想起來當初那個小小的,一點兒大的孩子,又想起來他說,要等阿祖來給自己起名字。

也更願意還是叫他小俠。

就那樣子被已經與自己差不多高的曾孫拽著胳膊拖進住了幾十年的琉璃仙境大門,之後那孩子嚷嚷著去找屈世途,葉小釵卻站在院子正當中。

吸了口氣之後四下環顧。

這裏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裏並沒有什麼太大變化,臨水的議事廳那面架空的牆上掛著的簾子依然是淡紫粉白的,各種樹木依然鬱鬱蔥蔥,蓮池上的小橋也依然是原本的花紋。

若非要說有什麼區別,也就是那一池子白蓮,怎麼看都帶著些無精打采的勢頭。

正這樣子想著就聽見有人跌跌撞撞的從後院轉了出來,葉小釵方一回頭,萬年管家屈世途揚著手丟了菜刀一頭沖了過來,接著就抱住了劍客,老淚縱橫。

而自己曾孫也不說過來幫著勸一下或者怎樣——那孩子此刻正蹲在屈世途剛剛沖出來的那道門的門檻上,手裏端著一盤子不知道什麼菜,也沒拿筷子,只用手一塊塊的抓著吃,吃的眉飛色舞興高采烈,間或吮一下手指上沾染到的調料醬汁。

鬧的幾近不可開交的時候又有人從正廳裏繞出來,紫白簾子下面映襯著的是水藍衣衫,還沒等掀開那塊繡布,不緊不慢的聲音已經先人一步傳了出來。

“屈伯伯?誰來了。”

說了這一句之後素續緣才從簾子後面走出來,看清楚劍客的時候腳步頓時就被死死釘在了原地。

眼圈慢慢紅了,本來淡定雅致的聲音裏也染上了水汽。

“小釵……叔叔。”

進了建築群的深處,葉小釵就發現不光是那個院子,事實上整個琉璃仙境……在當初他離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他回來了,就依然是那個模樣。

比如說現在他被屈世途推來洗澡,沖刷掉一身風塵僕僕,就發現浴室外間的衣櫥上依然有他的一格,裏面依然掛著他一套洗的乾乾淨淨的裏衣,看那個樣子,顯然不是剛剛才被拿來放入,而是跟往常一樣,在每天的清早就被管家抱過來整理掉所有皺褶,放進櫥格裏面,而那個櫥格最底下的擋板上,也依然放著屬於他的木盆;而牆上釘著的毛巾架上依然掛著屬於他的那條毛巾,牆邊梳粧檯上也依然有他那把半舊的木梳,很多地方的紅漆已經褪去,露出下面斑駁的木色,半月形的梳背上淺淺浮雕著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一端缺了兩個梳齒。

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放進牆角的木桶,白髮劍客從自己的那一格衣櫥下面拖出那只木盆抱在手裏,又從牆上抽下毛巾,推門進了里間。

腳下的地板是青石的,上面陰刻著些花紋,據屈世途的說法是怕沾了水之後打滑讓人摔倒——畢竟刀狂劍癡也好清香白蓮也罷,在自家浴室裏面赤身裸體的跌個四腳朝天頭破血流,這種事情,說出去就足以讓一眾boss統統笑掉了大牙。

而那些花紋,他當初第一次踏上的時候就沒看出來刻的是些什麼,現在再看,也依然看不出那究竟是些什麼圖案。

再往裏走幾步就是熱氣蒸騰的浴池,只是當葉小釵穿過層層水霧沿著那個漢白玉的臺階走進水裏並看清楚水面上漂浮著的某些深綠片狀物體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

就算有些事情跟以前已經略略有些不一樣了……屈世途的這個會在他跟素還真的洗澡水裏放上大把柚子葉,並且宣稱這是因為他倆在江湖上打滾太久,好不容易回到家裏來自然是要祛祛邪氣討個平安吉祥的習慣,也依然沒有半分改變啊。

揉了揉頭皮以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在池邊雕琢出來的給泡在水裏的人用以依靠的裝飾上的時候,劍客猛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等會兒出去之後……應該又有一大碗麵條在等著他吧。

那也是屈世途的老習慣了,出門餃子回家面,哪一次都不例外——就是不知道這一次那位管家大人,會給他做碗什麼麵條來吃吃看。

畢竟說,上次素還真在外面生事生到差點把自己搭進去,回家之後屈世途皮笑肉不笑的端上來的那一茶杯的酸鹹苦辣四味俱全陽春麵,葉小釵可真正依然是記憶猶新,所以這一次……

想了想好吃的時候足以讓人把舌頭吞下去但是一旦暴走那麼那個威力就比某個傳說中的很夯的蛋糕更加恐怖的屈管家的廚藝,刀狂劍癡明明是全身都泡在熱水裏,卻依然覺得整個後背從尾椎往上,嗖嗖的冒起了冷意。

而如他所料,當他擦著還在滴水的頭髮從浴室裏走出來,轉到客廳的時候桌上果然蹲著份麵條。

其實與其說這一碗煮的是麵條倒不如說屈世途煮了一碗面線,至於那個澆頭……

白髮劍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這個澡並沒有洗多久,所以這位管家大人,他究竟是變了什麼戲法,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把幾隻豬腳燉的皮酥骨爛,可以拿來給一碗面線做個澆頭?

味道倒是真好,還沒等走進客廳所在的院子他就已經嗅見空氣裏隱約的肉香,愈走得近了那香味就愈發濃厚強烈起來,等進了客廳,那種美味幾乎可以化為實體,一棍子把人砸個悶頭轉向,就再想不到這天地間還存在著什麼別的事物,只能惦記著屈世途的這一碗面。

但是不管怎樣美味,那個分量,依然是太恐怖了一點。

——之所以說是蹲著一“份”而不是擺著一碗或者別的什麼,那是因為盛面的那個容器,管家老屈他,用的是平時包餃子和麵的那個瓷盆……

把坐在桌子一邊拿手肘靠著桌沿托著下巴的黑髮中年臉上的那個……革命老區人民終於迎來了黨的隊伍見到了親人盼到了希望的表情看了看,又看了看,葉小釵終於還是沒能把這“碗”麵條實在有點太多我可能吃不下……的話語說出口。

拖開椅子往桌邊一坐,伸手抄起屈世途給他準備下的筷子把筷頭在桌面上齊了齊,刀狂劍癡硬著頭皮,開動。

一刻鐘之後他捧著肚子癱坐在了桌沿,面前擺著的那個瓷盆盆裏乾乾淨淨,只拿一個空蕩蕩的盆底對著天花板;盆邊稀稀落落散著一小堆豬腳骨,上面乾乾淨淨的沒有半點兒肉絲殘餘,卻也沒有半個牙印的存在。

沒錯,那一盆面是分量挺大,但是分量多是一碼事,味道好……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略粗的麵條極為勁道,麵粉顯然是經過烘烤的小麥現場磨制而成,和麵的時候沒有用水,反而加了大量蛋清進去,吃起來嚼頭十足,極有咬勁;豬腳則是用醬油、冰糖、黃酒、蔥段蒜頭姜塊還有大量花椒八角小茴香外加各種劍聖就算見到了也未必能叫得上名字來的香料煮出來的,屈管家也不知道究竟使了什麼手段,那碗豬腳呈現出來的是一種讓人一看就從嗓子底下往上噴泉一般冒口水的暗紅色,帶著點油汪汪的光澤,偏又是肥而不膩,並且燉的極爛,都不用他怎樣費心,只是使筷子輕輕一劃,肉塊就會自動自發的從骨頭上脫落下來,而他接下來所需要做的,也就只是將自己脫落下來的肉塊夾在筷間送進嘴裏,如此而已。

那湯極清極亮,帶著很淡的菊花香味,又加進去一個剝了皮的番茄一直熬煮到整個番茄都化在湯裏,之後放了枸杞、蝦皮、紫菜以及其他一些東西,整碗湯清淡爽口,恰恰是消掉了豬腳的油膩。

葉小釵能把這一碗面這樣子全部吃下去還連湯都喝了個一乾二淨,這碗湯自然功不可沒——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得贊一聲屈管家的手藝。

吃完了那盆跟洗柚子葉一樣是為了驅邪的豬腳面線又喝過了心滿意足的收了碗筷擦了桌子的屈管家端上來的那一杯給他消食用的山楂片加上橘皮泡了水,之後拿紗布濾了殘渣再調上蜂蜜的飲品,刀狂劍癡終於被允許開口發問。

只不過他要問的事情實在是太顯而易見,顯而易見到還不等他叉叉圈圈的比劃完畢,素續緣已經搶先一步,十分善解人意的給出了答案。

素還真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在他眼前自然是因為他並沒有在家,而他之所以此刻不在家,也並不是他躲了出去或者怎樣。

金小俠把劍聖複生的消息隱瞞的極好,好的在劍聖完全恢復之前沒有半個人知道刀狂劍癡葉小釵已經複生。

不然……不然剛剛那位管家也不會在見到他的那一霎心神激蕩到一把甩飛了菜刀,之後就抱著他戳在院子正當間,哭的老淚縱橫。

所以素還真不在,也就是因為他又出去了。

他挺忙,一頁書雖已歸來卻還需要大量時間來反思自省,來整理心緒;入魔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位元佛者需要好好想一想,再想一想,在想清楚理明白之前,自然是無法再出現在江湖上的。

而佛劍分說傷勢未愈尚在定禪天療養,劍子仙跡不知所蹤,疏樓龍宿生死未蔔,這個天下這個蒼生,還能為之奔走的人,也就只剩那麼幾個。

素賢人此刻不在家裏,正是因為他上了雷峰,與帝如來聖彌陀光世大如等人商量一下,面對接下來的一些變故風波,又該怎樣面對。

這樣子把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發生了的事情簡單的說了說之後青年就閉了嘴,再不多言。

有些話他很想說,可是他素續緣畢竟身為晚輩,而父親與葉小釵之間的一些事情,從來就不是他可以插嘴多話的。

空氣一時靜默下來,直到屈世途開口,再一次把這種靜默打破。

“葉小釵呐,你這次回來,想必是先就來了琉璃仙境吧?”

白髮劍聖無聲點頭。

管家繼續說下去。

“那你要不要四處去報備一下?一頁書那裏淨琉璃那裏——還有花非花,你……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們可都沒、沒少……”

沒少什麼,終究是沒說出來。

卻也不用他說出來,葉小釵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起身。

金小俠就從不知道哪里鑽出來,手裏的菜盤已經放下了,兩隻手洗的乾乾淨淨。

“我和你去。”

那孩子笑著說。

說是和他一起去,事實上,當金小俠得知葉小釵出門之後的第一個目的地是雲渡山的時候,他打起了退堂鼓。

也沒勉強那孩子什麼,葉家阿祖只是讓自己曾孫去二重林花非花那裏等著自己,然後自己緩步往一頁書前輩的居所行去。

卻撲了個空。

曾被萬妖爐吞入體內的那座山回來了,山上的那個沒有廟也一直端坐在山頂的老和尚卻不在。

自然也沒有在講什麼故事。

只是風聲蕭蕭落葉瑟瑟,那塊海殤君親手所書的世事如棋的石頭倒還在,卻沉寂無聲,自然也不會告訴劍聖,此間主人究竟去了哪里。

帶著這個疑惑,劍客緩步下山,轉向定禪天。

這次便沒有撲空。

淨琉璃菩薩正在家裏,不光他在,還有另外三個人也在。

一位自然是在此地養傷的佛劍分說大師,另外兩位,一人白衣廣袖腰懸龍頭白玉,恰是道家頂峰劍子仙跡,他身邊的那位珠光寶氣,一身飾物幾乎能把人閃瞎——不是旁人,正是儒門龍首疏樓龍宿。

四個人圍坐桌邊擺開了長城,只把一副白玉麻將搓的是風生水起稀裏嘩啦。

手邊倒是沒擺著什麼算籌竹簽,臉上卻都貼著大把的紙條。

於是葉小釵只看了一眼,就很老實而沉默的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黑髮佛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信步而出,高冠瓔珞手執一朵梵蓮,寬袍扶風,廣袖流雲,氣度之嫻雅淡然風範之沉靜自若,幾乎就讓劍聖以為自己剛剛看到的,全是幻覺。

而後,此時臉上已經沒有半張紙條了的淨琉璃開了口。

“回來了?”

葉小釵點頭,想了想,又在地上劃了幾筆。

他問的是雲渡山的那位佛者。

不是說那位解除入魔之後在家自省清心?那又為何不在山上。

不在雲山之上不在仙境之中更不在定禪天內……那他,還能去哪里,又還有哪里能去。

看了看他的問題,淨琉璃菩薩微一點頭,吐出一個地名。

笑情山鄉。

白髮劍聖頓時愕然。

那裏……並不是沒想過那裏,只是若他去了那裏,又有誰能照顧他、能在他陷入不必要的自責之中的時候……將他從過苛的反思中,拉出來?

菩薩又一笑。

“葉小釵,放心吧。既然吾肯同意他去那裏,自然是因為,那裏有可以陪伴他的人啊。”

再之後就去了二重林。

金小俠雖然已經長大成人,某些地方上卻依然保持著少年時代的那種頑皮任性——就比如,他明知道不久之後葉小釵就會來到這裏……卻依然沒有告訴自己姑姑,她祖父自己阿祖,已經復活的,這個好消息。

所以看著已為人妻的孫女撲在自己懷裏哭的泣不成聲,自醒來之後就從沒對曾孫發過脾氣的刀狂劍癡,破天荒頭一次的對著那孩子瞪了眼。

之後就說了很多事情,說他複生之後的這段時間內如何恢復,葉小釵手寫為主,又兼有金小俠不斷插科打諢。

一直說到天色微微暗下來、花非花要起身點燈才察覺到時間轉化,於是劍客也站起身來。

“祖父?”

那女孩看他,有些不解。

而他也只是一笑。

‘我該回去仙境去了。’

女孩頓時有些傷心:“祖父不留下來嗎?”

他搖了搖頭,剛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倒是被金小俠先搶了話頭。

“阿祖這次回來,還沒見過素阿叔呢。——不過阿祖,我今晚上就不跟你去琉璃仙境了,我留在這裏跟姑姑說說話,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依然有些難過,但少女卻笑著揮手道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祖父了——可祖父若是有空,請一定要在來二重林啊。”

帶著笑意,劍客輕輕點頭。

然後他向外走去。

跨出門檻的那一刹,風從背後送來很輕的聲音。

“祖父!……請,珍重。”

回到仙境的時候,天邊還有最後一抹余暉,金紅色的,並不刺眼,只是有些淒豔的掛在那裏。

而他雖然一路緊趕慢趕,快步闖進飯廳的時候,那裏卻也只剩下兩個人。

一個是管家老屈,另一個是蓮子續緣。

似乎是剛吃完晚飯,正站起身來收拾碗碟。

見他進來都有點詫異,但很快就調整過來表情,問他吃過了沒,要不要給他做些什麼,又問金小俠在哪里,花非花怎樣,現在好不好。

葉小釵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再吃些什麼——畢竟中午那一盆面線吃的有些過撐,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化乾淨,答過了問題之後再伸手,指了指屬於某個人、但是現在已經空了的那個位子。

‘他呢?’

“爹親說他吃飽了,在外面跑了一天很累,早去睡了。”

素續緣這麼說了劍客也就這麼聽,聽完了伸出手去拿起素還真位子上還沒被屈世途收走的飯碗看了看,看完了,就皺了眉。

‘他就只吃了這麼點東西?’

這次答話的是屈世途。

“葉小釵呐你又不是不知道,素小子平時飯量就不大,這一陣子就吃的更少。你或者一頁書還在的時候還能逼著他多吃點兒,現在你倆都不在,就連續緣都勸不動他……唉。”

說到最後歎了口氣,那一聲,幾乎就能在劍聖心尖上砸出個坑來。

‘他……現在在哪里?回房了?’

藍衣青年點頭。

於是葉小釵轉身朝後院走去。

出了飯廳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出來屈世途也丟了收拾到一半的餐桌跟著他一起走出來,又取了火種,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跟著他一起走過去,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的燈籠點起來,點到主臥附近的時候卻收了手。

這也是葉小釵回來之後所發現的第一個不同。

在他離開之前,他與素還真是住在同一個院落,素還真住在東廂,他就住在西廂;院子是間月洞門,門口一左一右掛著兩盞蓮花燈,蓮葉底座,每到黃昏就點起來,徹夜不息。

而現在月洞門還在兩間廂房也沒跑掉,可門上懸著的那兩盞蓮燈,卻到哪里去了?

他看屈世途,屈世途就又歎一口氣。

聲音壓得很低。

“素小子說……這兩盞燈太亮,亮的他睡不著,叫我給收起來啦。”

葉小釵抿唇。

謝過那位長者又請他去忙碌他的事情,劍客走進小院。

沿青石小路走到東廂門前,房裏沒有點燈。

也沒有任何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只是一片黑暗,一片寂靜無聲。

他推門,進屋,再關上門。

這房間他來過好多次,屋裏什麼擺設什麼格局早就爛熟於心,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會撞上什麼。

所以輕車熟路穿過書架桌椅,劍客走到床邊。

此時他的眼睛早就適應了屋裏的黑暗,那床上又沒有放下幔帳,便能看見素還真躺在那裏。

那人已經脫了外衫除了中衣,都好好的掛在床邊的架子上;頭髮也放下來了,蓮冠發簪額頭搭著的寶石就擱在床頭櫥上,擺的端端正正整整齊齊,雪色的長髮披散在淡藍的枕頭上,像是拍岸的驚濤,卷著千年不化的雪。

他臉朝裏躺著,微微屈起身體,被子蓋到胸口,手臂與肩膀都露在外面。

也不知道究竟是睡著了還是怎樣,總之當葉小釵站到床前的時候,素還真並沒有半分反應。

也不說什麼,劍客只是脫了鞋子爬上床去,連著被子一起把人抱住,摟在懷裏。

那人呼吸聲極其輕微,熟知他如葉小釵自然可以聽出來他並沒有真正入睡——可這個並沒有真正入睡的人在被他抱住之後依然一動不動,就那麼任他將自己連著被子一起攬住摟進懷裏,卻也不開口跟他說些什麼。

素還真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葉小釵也不說話,只沿著素還真擱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一路摸下去,摸過前臂手腕,直到握住他的手掌攏在掌心,與他十指交扣。

然後輕輕一震。

素還真掌心手背一水冷凝,指尖更是涼的沒有半分溫度,那樣子整個掌住握在手裏,葉小釵幾乎錯覺被自己握住了的,是一塊冰。

便坐起身來。

剝了外套解了中衣掛在床邊架子上素還真的淡粉淺白的衣衫旁邊,刀狂劍癡重新爬上床去。

掀起那人身上蓋著的薄被整個人鑽進去,葉小釵將素還真雙手都拉進被子裏面來,又將那床被子向上扯了扯,蓋過兩人肩頭。

他再一次將人摟在懷裏——而那人並不是只有雙手冰冷,他整個人都是涼的,涼的仿佛從來就沒有暖過。

環住那人比之前更加消瘦的腰肢握住他冰冷雙手又以胸口緊貼了懷中白蓮後背,隨蓮的葉子將自身熱力毫無保留的透過薄薄兩層褻衣傳送過去。

那人卻依然沒有任何言語,也不做半分動作,只是任由他緊擁著自己,握了自己雙手輕柔搓弄,直到自己整個身體緩緩的熱起來,有一點“人”的溫度。

待素還真全身都暖和過來了,葉小釵這才扳著他的肩膀將他轉過來,轉的面向自己。

他發現他並沒有閉著眼睛。

素還真墨玉一般的雙眼是睜著的,雖然是朝向他的方向,卻沒有看著他。

那雙眼睛裏滿滿的一片茫然,沒有看著葉小釵,卻也沒有看著別的什麼東西,只是直直的看出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看著他那個樣子,劍聖突然就覺得整顆心都痛的擰在一起了。

哆嗦著嘴唇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能把素還真緊緊摟在懷裏,摟緊一些,更緊一些。

溫熱的輕吻雨絲一般落下去,落在懷中道者發際,額頭,雙眼,鼻尖,面頰,耳根,嘴唇,不停不斷,隨著劍者的痛到極致的心音一點一滴的灑落,滿滿,滿滿。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那人終於有了回應。

他將被葉小釵拉到背後的雙臂收緊,手指陷進劍客肩頭衣物之中。

緊緊抱住擁著自己的那人,素還真整個身體都發著抖;而葉小釵無聲的愈發收緊了手臂讓兩人之間毫無縫隙,一個輕吻就落在懷裏人發頂。

‘雖然晚了些,但是,我回來了,還真。’

素還真依然不語,只是手指更加扣緊,緊的似乎一鬆手,劍客就會再次不見,消失到他碰觸不到的地方一般。

維持著把臉龐埋在那人胸口的姿勢,他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安心睡吧。’拍了拍懷中白蓮後背,相隨的蓮葉心音極其溫柔,‘我在的。我會一直在這裏。’

依然無聲,那朵白蓮只又微不可查的點一點頭,手指還是沒有鬆開。

額頭抵著歸來的那人胸口,感受著那人熾熱的體溫,在那人離開之後的這麼多個夜晚,素還真終於可以安心的閉起眼睛。

E.N.D

閒事瑣記系列 演出

被關山聆月托著下巴,萬古長空與她四目相對,目光專注萬分,深情無限。

然後就看著今天盤了頭的黑髮女子緩緩向著自己靠過來,越靠越近,近的讓男人不自覺的閉了眼睛。

放在扶手上的修長手指不自覺的握緊了,微汗的掌心緊緊貼住了堅硬木料,他有些緊張,也有些不安,但是在緊張與不安之下,更有一些期待與興奮隱隱躍動不息。

心跳越來越快,按捺不下。

下一刻一聲轟響,是那扇實木房門被人激烈推開以門軸為圓心劃出四分之一個圓,最終被堅硬牆壁所終止,便碰下牆壁無數,只引得白灰飛散,沸沸揚揚。

那一下顯然撞的不輕,所以雙方都在悲憤抗議,呻吟聲異常淒婉。

之後玉蝶遙星提著長裙裙擺以迅雷不及下載之時攜暴風驟雨席捲而入,只驚的她家二姐手腕一抖,本來應該落在被她捏著下巴托起臉頰的男人眼皮之上的那一筆,就在黑髮男子右面眼角劃出粗重而漫長的一道,幾乎延伸到唇邊。

顧不上呵斥自家妹子,聆月也只是急忙撕了一角面紙,沾了水小心按在長空臉上,輕輕抹去那一筆亂入。

而紅發少女鬆手放了曳地長裙裙擺,先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這才笑起來,嘰嘰喳喳。

“好多觀眾,好多好多。”

說著就再次提起裙擺,踮著腳尖小跳步從一地的化妝箱跟擺的橫七豎八的座椅還有肆無忌憚的在逼仄的空間裏蔓延開來的人腿衣擺飄帶各種小配件裏輕巧的跳過去,一直挪動到無法繼續前行。

扶著椅子歪了身體好讓正在試衣服的求影十鋒和咬了一把別針幫他固定的太君治外加已經換好服裝、此刻正在充當人肉服裝架的鴉魂不要妨礙到自己視線,女孩跟自己大姐,此刻正在對鏡梳頭的仙殿望夜打過招呼,這才沖著角落裏已經化好妝也換完了衣服,正安安靜靜坐在那裏,等著自己被叫到的時候就上臺演出的白衣男子揮了揮手。

將因為無處可放而擱在膝上的表演用刀劍小心豎在一邊,葉小釵抬起頭來。

“葉教練!”笑容滿面,玉蝶遙星語速頗快,聲音很脆很甜,“你讓我幫你注意的那幾個位子上有人坐了,三個——一個白衣服白頭發的跟一個藍衣服藍頭髮的,還有一個黃衣服黑頭發的。是你要等的人來了嗎?”

啊了一聲點頭謝過少女,葉小釵在她哼著小調再度提起裙擺轉過身去之後才重又低下頭,有點狐疑。

那邊的女孩再次小跳步穿越一地障礙,這邊的白髮武館教練則一肚子莫名。

他給某人的明明是四張票,可怎麼,現在只來了三個人?

想了半天也沒有理出什麼頭緒,又加上自己已經整裝完畢,只等催台的人一聲令下便可上臺演出,所以也不再繼續在化妝間裏等下去。

提起表演用的刀劍背在背後,葉大俠小心而慎重的跨過一地障礙,沿著紅發少女剛剛行進的路線一直走到門口,然後步出。

他沒忘了把那扇門給小心關好。

大幕已經拉好,舞臺燈卻還沒有熄滅,但也沒有全部打開,只是微微給了一點光,投在燈上蒙著的色紙上面,映出迷蒙而曖昧的顏色。

幕布邊上一溜煙排開四個人,臉上上了妝,頭髮都拿摩絲跟啫喱定過型,油光水滑鋥明瓦亮,就算落上只蒼蠅也得六腿齊蹬的滾下來。那四個人都是西裝皮鞋一本正經,顏色則分別是紅白綠紫,明明都是體格相貌很不錯的衣架子,現在卻一個個都很沒形象的靠在牆壁上,每個人手裏都拿了個紅皮夾子,正一人一句的念著些什麼。

是今晚演出的主持人,刀無極、笑劍鈍、漠刀絕塵與嘯日猋兄弟四個。現在應該是在做最後一遍對詞。

而在劍客身邊的舞臺上,負責開場舞的笑蓬萊舞蹈社的姑娘們正嬉笑著找著自己的位置,做一些熱身動作,順便把舞蹈的陣型再走一走。

只是看在葉小釵眼裏,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又看了一會兒,他醒悟過來。

領舞的那一男兩女不在,也難怪這舞蹈看起來有些彆扭。

正想著,就感覺到從往化妝間的地方吹來一陣風,再一轉頭,那兩扇隔開了後臺與化粧室的門果然開了一半。

從化粧室往後台的走廊裏有燈,就顯得那兩扇門的門口格外的黑暗。而在半開半閉的兩扇門之間,有扭在一起的一團純墨色的影子從外面投進來,伴著暖橙的燈光落在暗紅的木地板上,糾纏不清,搏鬥的很激烈,看起來只讓葉小釵想到了以前曾經跟某個人一起去看過的皮影戲,白白的幕布上幾個黑乎乎的影子動來動去,似乎有些生硬,卻又似乎靈活的什麼都比不上。

又自門那裏間或的傳來一些說不上究竟是嗚咽還是哭泣的聲音,只是隔得太遠,所以只能隱隱約約的聽見一點點,並不能聽的十分清楚。

過了一會兒,那影子就漸漸長出來,最終轉軸門嘩啦一下打開,色無極公孫月一人一隻手的把蝴蝶君強行拖了進來。

跟另外幾位姑娘或粉或白的長裙窄袖纖腰一抹不同,這三位的衣服,主色都是紅。

色無極劉海微斜,一頭栗發在頭頂工工整整挽了個小圓髻,用支簪子插住,末端綴著極長的紅色流蘇,一直垂到肩下,紅衣黑裙白袖,肩飾珠玉琳琅;另一邊的公孫月略帶楓紅的長髮也是挽起,又留了一些披在背後,窄衣長褲,正紅的男裝上帶著亮金玄黑雙色紋飾,背後朱色披風,英姿颯爽。

兩人之間的蝴蝶君則是一身白衣,只是上面密密麻麻以大紅色繡線繡滿了繁複花朵,又飾以同色腰帶與衣擺滾邊,乍一看去倒也是一身豔紅。而此刻他被兩位姑娘一左一右的架著胳膊強行拖進門來,只拖得他衣衫不整金髮淩亂,而那張經常被人戲稱為媳婦臉的俊秀面容上,此刻掛著的,恰是他的招牌表情。

可是,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又看兩眼,葉小釵終於注意到了究竟是哪里的問題。

那位“我很貴”,今次穿的……是女裝?

想不通,於是攔下邊上忙前跑後的失路英雄,從他手上抱著的大堆印刷品裏抽出來一張節目單翻開。

然後失笑。

正文部分第一行上紅底黑字印的清楚,開場舞,《戲蝶》。

還想把手裏的印刷品還回去,卻發現那青年已經走到遠的沒了影子,所以最終是遞給了一樣有節目但是節目在下半場所以還不急著換衣服上裝,現在跟失路一起抱著堆節目單在四處分發的赤子心,然後葉小釵走到幕邊,掀開一角,看出去。

他給素還真的票是前排比較靠中間的位置,當時組織者給他票的時候他還擔心過這位置會不會太好,結果那些早就習慣了各種演出的其他同事們一起嬉笑著表示那一塊早就是內定了的家屬區,就算親友團不夠也不會讓去給別人坐。

快要到開場的時候,那個家屬區的範圍裏人已經坐的差不多,他所拿到的票上對應的四個位子裏卻真如遙星所說只坐了三個人。

那三位都已經坐定所以看不清衣著,只看見黑頭發的那一位抱著只紙筒,正間或從桶裏抓出些什麼東西來丟進嘴裏,手裏還拿著一張節目單,看的專注;他右手邊的那一位是銀髮,坐姿筆挺目視前方,只是腦袋微微側向一邊——他側腦袋過去的那一邊有個藍發人,也坐的很正,此刻一樣把腦袋稍稍側了過去,微微偏著臉,正跟身邊那人低聲說著些什麼。

卻怎生不見他那一個人。

又看一圈,確定那人真沒在,就收了腦袋回來,再把幕布放好。

摸了手機出來正想給那人打個電話,卻看到黑衣劍少左手棉花糖右手沙羅的橫著晃過來,背後白衣劍少一臉無奈,再後面洛子商抱著慕少艾家剛做完心臟搭橋手術在家療養許久終於被允許出來放放風的阿九,又有別家不少孩子,有些喊的上,另外有些卻未必能叫上名來,倒是都很眼熟,想必是這陣子他幾次來彩排的時候見過。

而這一幫毛頭小鬼半大少年就這樣子在後臺上亂鑽亂撞東顧西盼,也不知道究竟在找些什麼。

那邊的刀龍四兄弟已經對完了臺詞,此刻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開場舞的姑娘們走完了場子,現在聚到導演那裏去聽注意事項,連著公孫月色無極跟直到剛剛都一張媳婦臉滿肚子哀怨的蝴蝶君也一起去了;而其他人各有各的忙碌,一時間,閒人似乎就只剩下他自己一個。

這一幫孩子們大一點的如白衣洛子商也不過就是十二三歲,小一些的如阿九沙羅才只有三四五歲,擔心他們在舞臺上這樣子亂跑亂竄跌倒跌傷,又或者是撞上堆了一地的繁雜東西從而磕了臉,甚至說架了一場的舞臺燈後面順著的電線有哪里的膠皮破損而孩子們不小心湊上於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所以把手機掛回脖子上又將它重新掖回衣服裏面再系好領口,葉小釵走了過去。

他沒帶紙筆,這幫孩子的年齡又沒大到可以懂上一兩句手語,於是就在交流溝通上花費了好多不必要的力氣。

只是最終,劍客還是搞清楚了這幫小鬼在亂鑽個什麼勁。

後臺到觀眾席是有個通道的,而這幫孩子們剛剛在後臺上見完了自家參與演出的親屬,現在正是打算回到觀眾席上,跟著自家長輩坐好。

只是剛剛來的時候因為頭一次來到後臺上的那種特有的新鮮感而沒有注意看路,又加上這裏滿滿當當都是人,還擺了大量的道具,所以現在,也找不到究竟要從哪兒回去了。

於是從洛子商手裏接過阿九,又牽了焱翩翩手裏的靈自靈,葉小釵帶著這一幫花裏胡哨的小鬼們橫穿大半個舞臺,下了臺階穿過一道走廊,繞了好大一個圈子之後,終於到了觀眾席的一側。

考慮到自己一身戲裝出現不便,所以費力將正趴在他肩頭玩弄背後劍柄流蘇的阿九摘下來遞到洛家小痞手裏,再把靈自靈還給她那個小姐姐,白髮劍客伸手,沖著家屬區指了指。

有幾個迫不及待的就已經連個招呼都不打的沖了過去,白衣則一把揪住了拖著沙羅剛要跑的黑衣,沖著葉小釵微微躬了躬身表示了下謝意之後才轉身離開,道謝的話卻是洛子商說的。

那幫小鬼很快就走了個乾淨,可被焱翩翩牽著的靈自靈則不怎麼想離開,就只揪著劍客袖子仰著頭巴巴的問著能不能跟著他再回後臺上去,她會很乖不會亂跑,最終還是擊珊瑚把吵著要她抱的冰非兒還給了他母親又過來領人,這才依依不捨的走掉,走的時候卻依然是一步三回頭的。

笑著看著那小丫頭回到座位上,在擊珊瑚與姬薄命身邊坐下,刀狂劍癡突然間心有所感。

似乎有什麼人,在看著他。

那並不是習武之人所特有的那種對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所產生的類似於“啊,有殺氣!”一般的條件反射,而是……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的一種感覺。

他站的地方挺偏,而且就算在開場之前演員跑到觀眾席上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因此想必不是他一身戲裝引來的關注,並且……在看著他的那個人,似乎,站的位置,也很偏?

就沿著黑壓壓的蠕動著的人頭一路看過去,一直看到觀眾席盡頭,然後抬頭,視線向上。

他視線的最終落點,是觀眾席末端正上方的調控間。

有個面容模糊的白衣人站在那裏的大玻璃窗後面,銀髮用淡紫的絲帶紮成一束鬆散沿著前胸垂下來,一直垂到被窗框與機器擋住了看不到的地方。

葉小釵看不清他表情,卻看見那人沖著他揮了揮手,手裏似乎拿著什麼,又用另一隻手朝著那個被他拿在掌心的東西指了指。

接著他就把那東西湊到了耳邊。

下一刻,劍客的胸口振動了起來,又發出了低低的蜂鳴。

只是在他解開有些太過複雜的盤扣之前那振動就已經停止了,接著叮咚一響,是系統提示,他有一條新的短信。

是素還真發來的。

解釋了一下為什麼他沒在劍客給他留著的家屬區裏坐著而是跑進了調控間裏面,這只是因為原本應該在這裏的某個人吃壞了肚子被臨時送去惠比壽那裏掛吊瓶,而慕少艾與劍子仙跡兩個人一個掌管全場燈光另一個調控話筒音量已經十分手忙腳亂,要是再讓他倆分擔背景音樂的任務這兩位元大能一定會罷工給導演看,所以才會拉了他素閒人上去救個急,至於演出完了,自然是要去跟著所有工作人員與演出人員一起,吃一頓慶功宴的。

字數不多,語氣很淡定,用詞很樸素。

又看一眼才發現邊上還有個小小的下拉條,所以劍客按了按向下的方向鍵。

然後他又按了按。

再然後葉小釵按著向下的方向鍵不鬆手了。

越過無數空行之後他終於又看到一句話,很短,短的只有四個字。

演出加油。

卻讓他忍不住要笑起來。

又抬頭向上看一眼,那個人已經帶好了耳機在儀器前面坐下,卻正把視線挪過來。

於是握著手機笑著對他揮一揮手,葉小釵扶了下背後表演用的刀劍,轉身,回後臺。

而在高高的調控間裏,素還真低了頭開始對所需要用到的所有背景音樂與音效進行調音,順帶測試一下儀器。

嘴角帶著笑,很淡。

一切就緒之後,導演一聲令下,關場燈,拉幕,放開場舞音樂。

演出,正式開始。

不管蝴蝶君之前再怎麼哀怨,總之燈光一亮音樂一起,他立馬就入了戲,進了景。

那一隻追月尋楓的蝶,腰肢綿軟長袖翩翩,俊秀面容被煙波一般的珠簾掩去大半,只露著一雙眼睛在外面。

亮的驚人,也媚的惑人,輕輕柔柔的真若蝶翼一般,翩翩拂過面頰,有如三月春風裏黝黑的枝頭上一朵初開的花,嫩黃淡粉的顏色,看在眼裏,卻撓的人心裏微癢。

開場舞之後四個主持人一起上臺報了幕,串過幾句詞之後就上了下一個節目,三口劍、紫宮太一、月漩渦、冷醉再加上千流影的群口相聲,相聲完了,接下來羽人非獍拉了一曲《煙茫茫》,再往下一個是燕歸人與斷雁西風的雙人舞,再下面就是赤雲染白雪飄九方墀黃商子及其兩位兄長、今天晚會的特約嘉賓,蒼與翠山行的弦樂合奏。

唱了幾個歌又跳了幾個舞,下一個節目,是風之痕與憶秋年的。

雙簧,《論劍》。

憶秋年說,風之痕演。

那節目之前彩排的時候葉小釵也看過,現在再看,卻跟之前印象裏的差了很多。

有些地方的臺詞似乎更改過了,原本的那一些,似乎,並沒有現在正在上演的這一出這麼的……促狹?

卻看著白髮的那位額頭上時不時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會按捺不下沸騰的怒火,回過頭去把藏在背後的那人給踹上兩腳,可每次劍客如此感覺的時候,背後負責說的那人都會收斂幾分,好讓前面的那位可以將節目繼續進行下去。

台下的觀眾自然不知道內裏這些小小的勾心鬥角,只興高采烈的看著臺上那出雙簧,又把哄笑與掌聲毫無保留的貢獻出來,喝彩與叫好激烈的幾乎能掀了屋頂。

只是不知道風之痕通過怎樣的方式給了背後的老友一個暗示,總之接下來的部分又回到了彩排時的正規,雖然依然好笑,卻沒了某些……能讓某位冷靜快意的前輩瞬間狂野如風的,各種小段子。

而就當站在台邊的葉小釵以為這一個節目就會如此平安結束的時候,負責說的那位,突然間就爆了一句猛料出來。

話音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而前面的那人則瞬間終止了所有動作。

當台下觀眾的疑惑終於超過一個幅度的時候,風之痕總算是恢復過來。

下一刻他轉身回頭,風憶兩位前輩就這樣子華麗麗的,內訌在了全場一千多觀眾面前。

之後也不知道是誰急智跑去拉了幕布,而在幕布掩起的下一刻,場下的掌聲與笑聲一起爆發出來。

擦了把汗,刀狂劍癡跟著另外幾位後輩一起上去把此刻已經停了內訌、只是面對面的站在那裏對瞪的兩位前輩拖到了後臺,而拉幕的那位則很適時再次拉開了帷幕。

嘯日猋握著話筒快步走了上去。

“剛剛的雙簧演的好不好?”大聲喊了一句,他將話筒指向台下,又把空著的手攏在耳邊。

下面的笑聲還未平息,聽見他這樣子喊,自然是大笑著配合喊好的。

白髮的青年就把話筒又支回自己嘴邊。

“那,要不要跟演員再表示一下?”

下面的觀眾就再一次的將掌聲化為驚濤。

“還想不想看點更刺激的?!”

這次的呼聲比剛剛的更大,還有人將手指塞進口中打起了呼哨,哨聲尖亮。

“那麼好,接下來就請欣賞——”

話到這裏,下面半句就轉了。

“不對,剛剛那句是你說的,現在該我說了。”拽頭髮。

“什麼啊,你都說兩句了,我還一句臺詞都沒有說呢。”繼續拽頭髮。

“風兩句,封一句,鋒沒有說,我也沒有,新來的你要不要說兩句?算了你新來的輪不到你說——歡歡歡歡我在這裏,我是主持人喲,歡歡你看到我了嗎?”張望,看向某個地方,歡快招手中。

“在我搶不到臺詞的時候,兄弟在哪里?在我被其他人格無視的時候,兄弟在哪里?”抓著頭髮開始編小辮子,陰鬱碎碎念,“在我——唔!”

他被人捂了嘴。

之後漠刀絕塵與笑劍鈍一左一右的將他強行架了下去,動作看在葉小釵眼裏宛如開場之前的開場舞領舞三人組在走廊上的那一場重現,臺上則只剩下一個刀無極。

他把話筒湊向嘴邊。

“……發生何事?怎會如此!”面容略帶憂鬱,低沉男中音包含深情,“主持人竟然當場人格分裂,這究竟是為什麼呢?——觀眾朋友們,你們,想知道真相嗎?!”

稍微一頓,聽了聽台下傳來的山崩海嘯一般的呼喊,紅發青年將長髮向後一拂。

“那麼好,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請欣賞接下來的節目,魔術,《分·裂》。”

報完幕之後那人就轉身下臺,不等他走到台邊舞臺燈就已經暗了下來。旁邊道具組的幾個工作人員趁著這個功夫急忙開始往臺上推道具,而下面觀眾席上的笑聲與呼喊還沒有完全靜下來,這樣的呼喊之中卻能聽見某個男人中氣十足的大喊,穿透力強悍的再高的嘈雜也遮掩不住。

“弟弟們,大哥永遠支持你們們們們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經走到就在台口站著的葉小釵身邊,正借著喝水的動作偷看被另外兩個弟弟安撫著的么弟嘯日猋的刀無極額頭上,猛然間就迸了個十字路口,然後啪一下,碎了。

仿佛是被笑聲震撼了耳膜,紅發青年本來一直苦大仇深的皺的堪比羽人非獍的眉毛皺的更緊了些,又握了拳,在身邊放小道具的桌子上重重一敲。

接著嘴唇輕輕動了動,後臺光暗,若不是葉小釵視力堪比飛行員,幾乎就要看不到。

而因為自身問題於是長於讀唇的葉大俠在看出來他那輕輕動了動的嘴唇究竟是說了些什麼之後……

他扭開了頭。

別人家的孩子愛咋咋地,他是操什麼心。

就又把目光轉向觀眾席上方的調控間。

現在是夏天,葉小釵又聽人說過調控間裏沒有冷氣,偏偏那裏機器眾多又擺放的雜亂,只給幾位控制人員留出不大的空間用以活動,現在功率全開,那種熱量……

這樣子想著的時候正看到素還真從操作席前站了起來,在眾多的機器之間那個狹小而逼仄的空間裏礙手礙腳的伸了個懶腰,捏了捏肩膀晃了晃脖子,又在背上捶了兩把。

接著他揪著自己前襟用力抖了抖,再把後背的衣服從皮膚上撕開,這才伸手,在額頭上抹了兩把。

之後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素還真朝著葉小釵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動作頓時就有點僵。

恰好這時候那個魔術瀕臨結束,他就急急忙忙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然後切音樂,切光,主持人說串場詞,下一個節目開始,打光,起音樂。

再然後,劍客的胸口就又震了下。

是那人來的短信。

‘葉小釵,等慶功宴結束之後,我們去阿屈的店裏吃冰吧。’

笑著回了個好,他收起手機,重新看向臺上。

這個節目完了就是下一個,再下一個節目又是一個舞蹈。

緋羽怨姬與玉傾歡領頭,校紅十字會主演的手語舞,《感恩的心》。

音樂柔和溫婉,臺上紅十字會的那幫小姑娘們一身護士服,長髮盤起白裙飄飄,手勢一板一眼有規有矩,仿若黑夜裏的燭光,微亮,卻是足以讓人心安的溫暖。

有觀眾在低低跟著唱,也有人在打著拍子輕輕相合,而他則只抬起頭,再次看向觀眾席上方的那個小房間裏的那扇窗戶。

素還真依然坐在那裏戴著耳機,此刻正在輕輕點著頭,似乎也是跟著音樂想著自己的心事。

而就在劍客將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再一次的回過神來,並且準確的,把目光移向他的方向。

然後他左右看了看。

似乎是發現無論慕少艾還是劍子仙跡都忙的恨不能多長出兩隻手並且完全沒工夫看看他在做什麼,素賢人一沒摘去耳機二沒起身,他只是坐在原處,然後伸出兩隻手。

先在鎖骨附近合掌,然後四指並起,拇指與四指相對,掌心浮空讓雙手手指形成一個心形,心尖向下,放在左胸胸口。

這動作做完之後他又一次在大約鎖骨的高度合掌,而後手腕一翻,雙手掌心向上,左手上右手下手腕交疊於身前高度約莫與胸平齊,之後緩緩向外打開。

之後右手撫左胸,只輕輕一按就抬起,拇指與另外三指握拳只留下一隻食指豎起,在胸口從左向右劃了半個弧。

最後他又用右手按了一次左胸胸口,接著將雙手握拳拳心朝向自己,舉起,振臂三次。

那套動作他做的很快,動作幅度也很小,而連做三次之後……某人又左右看了看,之後一貓腰,鑽到了桌子底下。

他動作並不標準,又因為害怕被別人看到所以完全沒有做到位,可是……

可是葉小釵又怎麼會看不出,他那套動作做的究竟是什麼。

一時完全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卻又連自己都沒有發覺,直到被笑劍鈍從背後碰了碰肩膀。

“葉教練?”

“啊?”回頭,被驚醒的某人看著背後的金髮青年,一時有點茫然。

“下一個節目就是你的了——哎,教練你似乎心情很好?在笑什麼?”

葉小釵只又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轉頭,再看向那扇窗。

那個人已經重新坐回了桌前,扶正了耳機,正把雙手手背貼在面頰上,試圖給自己降一下溫。

看見劍客看過去,也只是拿下一隻手來,沖著他比了個拇指。

比完了卻又立刻站起身來,從自己那扇窗戶前消失了。

過會兒又出現在另一扇窗裏,舉著個水瓶,也不用杯子,就那樣對著嘴一氣狂灌。

灌了半瓶水才回到自己座位前面,先切了音量,之後才坐下。

燈光也隨著暗了下來,那幫小姑娘們就趁著暗掉的燈光下了台。

笑劍鈍此刻也沒有心思再去追問葉小釵剛剛究竟在笑些什麼,他只是燈光再一次亮起來的時候快步走上台去,去履行他的職責。

而葉小釵看了看已經坐回自己位置的素還真,笑著也豎起一個拇指。

舞臺燈再一次的被切掉,笑劍鈍從臺上下來回到他身邊,低低說了聲教練,加油。

在對方肩上拍了拍之後劍客穩步上臺,抽出刀劍擺好造型,而後,戰鼓聲響起。

開始只是很低沉而緩慢的節奏,後來便快了,緊促著連綿著,如春雷如奔馬,磅礴不休。

突然間鼓聲停止,又有哪里傳來一抹琴音,飄飄渺渺似有若無。

當琴音轉實的那一刻,燈光大亮。

葉小釵動了。

屬於他的演出,在這一刻,正式開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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