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南

　　青年不是第一次離家遠行，但提筆寫平安信給父親卻是頭一回…

　　素續緣有些煩惱的看著桌上一疊作廢的信紙，再瞄了眼右手邊已折妥封好的信箋，無奈地嘆了好大一口氣後將封蠟除去，展開信紙再讀了遍內容，不解的喃聲自問道：「明明都是報平安的家書，到底有哪裡不同？」

　　已寫好的是給屈世途的家書，而桌上那疊不成樣的則是寫給他父親素還真的…青年一度苦惱地想將寫給萬年管家的內容拆解拼湊成篇新的，再於開頭添上〝爹親〞兩字交差，不過一想到若是伯伯閒來無聊鬧著要跟父親換信看他就慘了！

　　素續緣左思右想只好把目前天外南海的局勢分析一股腦全寫在信紙上，末了在尾端填上〝孩兒此行一切安好，勿慮勿念。反觀中原猶有天嶽之禍，請爹親善自珍重。〞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青年仔細比了比兩封信的篇幅與厚度後折妥封箋，揉了揉僵硬的肩頸苦笑著收拾起滿桌筆墨紙硯。

　　「沒想到寫封家書給爹親，比應付嬛鶯公主一百個戀情煩惱還累…」

　　這倒也不是他的文筆有多拙劣，只是從小到大收平安信的對象從不會是他爹親，自是有些不知該如何下筆…而跟萬年管家長期魚雁往返，字裡行間盡是彼此再熟悉不過的閒話家常與默契！他總不能唐突的在給爹親第一封家書裡，洋洋灑灑的寫道天外南海的珍稀物品價格與名菜吧？一個弄不好就怕爹親以為此趟他到天外南海是來郊遊踏青的……

　　素續緣嘆口氣後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飲起來，眼神不由自主的又朝那兩封信看去，沉吟了一會後下了個決定！

　　幾日後千里之外的雲塵盦內，屈世途喜孜孜的拿了兩封信，走到美其名在觀天實則發獃的素還真面前。

　　「素還真啊～續緣那孩子來信了！」

　　「喔？一切有勞好友，過來喝杯茶吧！」接過信後素還真淡然一笑，新燃了炭火準備煮水沖茶卻被屈世途阻下。

　　「不忙、不忙先看信再說！這次讓續緣到那麼遠的地方出任務，你這做爹親的一定很擔心…難得孩子終於寫信來了，天塌下來的大事都等看過信再說！」

　　「好友你太誇張了…續緣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去執行任務，沒什麼好擔心的！」

　　「素還真我們都認識多久了～在我面前你假仙個什麼勁啊？我也沒那個精神去消遣你，看信啦！」

　　屈世途沒好氣的呿了聲，坐下後逕自拆開信讀了起來，素還真偷偷覷著看信看得眉開眼笑的多年好友，有些期待的將續緣的來信小心翼翼地拆開；看完後素還真微蹙著眉、納悶的再看了眉飛色舞的屈世途一眼！開口問道：「好友，續緣同你寫了些什麼？」

　　「就說他一切平安跟些天外南海的事啊！你的不也如此？」

　　「唔…」素還真低頭再看了回孩子寄來的家書，前頭條理分明、洋洋灑灑寫的全是天外南海的勢力分析跟情報，最後才寫了句孩兒一切安好、要他自多珍重的問候語接著就沒了！

　　難不成是他這個做爹親的不夠知足嗎？平平都是報平安的家書屈世途看得歡天喜地、興致高昂！他看完後卻只有想寫策略分析圖的衝動…天外南海用刀不用劍啊…該派誰去支援才好？

　　「素還真！素還真？」屈世途喚了幾聲打斷素還真的沉思，有些擔心的問道：「續緣到底同你寫了些什麼啊？瞧你滿臉凝重的樣子！」

　　「就同好友你一樣啊…說他一切平安跟些天外南海的事。」

　　屈世途聽後也低頭再看了續緣寫給自己的家書一回，有些不解的瞅著素還真的表情，「那你這是什麼反應！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

　　「素某只是在思考天外南海的局勢與接下來的支援調派，沒有什麼不開心…」

　　「啊！？原來是這樣，素還真你也真辛苦！」屈世途搔了搔頭，果真素還真的腦袋硬是生得跟別人不一樣，好好一封報平安的家書也能看成軍書。

　　「不會，續緣這孩子的分析書寫得很精闢詳細，幫了我不少忙。」

　　「分析書？」

　　「是啊，他給你的平安信不也如此？」

　　「這…」　　

　　

　　當晚，雲塵盦書房內亮著的燈不曾熄過，素還真滿臉凝重的支著顎，沾滿墨的狼毫筆遲遲未落…

　　他的眼前有三疊紙，一疊是他剛整理好的中原與天外南海情勢分析、另疊是他預備寫給續緣的家書，最後一疊是屈世途寫給續緣的家書。

　　素還真無奈的嘆了口氣，老大不情願的看著屈世途塞來給他當範本的書信，同時想起老友早先又是憐憫、又是安慰的語氣──

　　『你們父子倆本就聚少離多，那孩子又是頭一回寫家書給你難免生疏些！不打緊～多寫個幾次就好了！倒是你可要好好回啊…』

　　『素某覺得收到天外南海分析書很不錯啊！』

　　『別嘴硬了！怎麼看你都比較喜歡續緣寫給我的這一封～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別說好友我不夠意思，待會我就寫封回信給你當參考！可別盡抄啊…』

　　「說到底我才是做人家爹親的那一個吧？」

　　蹙眉看著屈世途在信裡嘮叨又自然的對續緣噓寒問暖，素還真漸漸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心一橫、抽過眼前的紙張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邊寫邊喃聲嘟嚷著，「不過就寫封家書嘛～能有什麼難的？誰要同你一般囉唆…」

　　隔日一早屈世途便討著他要信寄，素還真寒著張臉將封好的信遞出。

　　「不准偷看！」

　　「又不是小孩子誰要偷看？哪人同你一般幼稚…」屈世途撫著美髯搖搖頭，不以為然呿了聲的同時落了句，「天外南海跟中原的情勢分析你寫好沒？等會好拿出來跟眾人參詳、參詳！」

　　「再稍等素某一刻鐘。」

　　「唷～難得素賢人的謀略也會遲交！該不會昨個通宵都在寫家書吧？」

　　「好友說笑了！」素還真微笑著狠狠掃上房門，走至書案旁抽過一疊的紙開始振筆急書，心裡同時下了個重大決定！

　　幾日後，千里之遙的天外南海，素續緣在房裡很是期待的拆著，從雲塵盦寄來的兩疊厚厚書信。

　　「沒想到爹親的家書能跟伯伯的一樣厚，以前頂多接到爹親的錦囊總是言簡意賅的…」

　　素續緣既是詫異又是感動的攤開一看！笑容頓時全僵在臉上──

　　在他眼前素還真端正蒼勁的字跡工工整整的寫道，〝致吾兒續緣：中原與天外南海情勢分析如下……〞一直翻到最後才在末句看到〝雲塵盦一切安好，勿慮勿念。反觀天外南海情勢複雜，雖有恩於傲刀皇族仍需謹慎行事。〞

　　「我跟爹親果真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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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青年養成了三不五時給自己父親寫家書的習慣，一封封從未寄出的練習信裡頭，寫著青年生命裡的大小瑣事，有時寫著、寫著青年會不自覺的笑了開！那是真正寫給他爹親的信，或許就是沒機會寄出所以才能這麼的無拘無束…時爾肆無忌憚的抱怨些心裡話、時爾心血來潮的寫著些異地見聞與自己的想法──

　　當那些信裝滿第一只木盒時素續緣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是幼時還跟在大圓覺、聖翁慈航渡與眾天師父身旁的日子，他在諸位師父間來來去去的學習，有回最愛同他嘻鬧的大圓覺怨他這做徒弟的沒心沒肝沒肺，離了法佛院這麼多個日子連封書信也無！

　　當時年紀尚小的自己聽後乖乖寫了封平安信寄去，同時附上給爹親娘親的信央著師父一並幫自己送去。當晚三個師父同時來到他的房內，大圓覺坐立不安的又是搔頭、又是踱步的在他房內走來走去，最後一屁股坐到床邊往他頭拍下去！

　　「渾小子！你喔～實在叫人、唉…」

　　「師尊我又做錯什麼了？」綁著兩個包包頭的小續緣很是無辜的摀著頭，自己不是乖乖寫了平安信送去，不過就是再多夾了兩封想請大圓覺師父幫忙當信差，怎麼鬧到三個師父都滿臉凝重的來找他？

　　「娃兒，想家嗎？」聖翁慈祥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話語裡盡是不捨與關懷，素續緣愣了會後、低下頭老實的點了點…

　　三個師父彼此交換了視線，最後由眾天拿出了個木盒遞到他面前，「由滅境到苦境一趟不容易，續緣若想爹娘的話，等家書積滿了這個木盒師父再幫你送去好嗎？」

　　

　　「真的嗎？真的要幫我送去！」那年小小的他興奮的瞠大雙眼，歡天喜地的接過木盒後，再沒鬧過要師父們替自己送信。

　　只是當他親身踏上苦境時，急速變遷的人事讓他忘了他曾有個寄托著滿心期待的木盒，來不及填滿的家書孤零零的鎖在裡頭，最後消失在紛擾無情的武林…

　　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青年的爹親又經歷了幾次生死輪迴，那日青年回到雲塵盦碰巧遇上前來拿東西的屈世途，久未見面的兩人聊著聊著萬年管家突然一個機伶跳了起來！

　　「續緣啊～你爹親這次叫我回雲塵盦是請我幫他拿東西的！人老了記憶差，我先進去拿你在外頭等等──」

　　「伯伯，還是讓我來吧？爹親需要什麼您同我說一聲就是！」

　　「不、不、不──在外頭待著！等會再有你忙…」

　　萬年管家忙不迭送的搖著頭，一溜煙的鑽進素還真的書房，不一會捧了個木盒子上頭疊著幾本書搖搖晃晃的走出來，素續緣一看連忙上前幫忙，誰知轉手間那個木盒子卻落了個空散出一地書信！

　　「耶！？」素續緣急忙彎身收拾，卻發覺滿地的信上全是自己的名字。

　　「伯伯…這是？」他怔怔的抬頭望向屈世途，看見萬年管家放下了手中捧著的書，撫著美髯笑得好不得意！

　　「唉呀～怎麼就這麼不湊巧被你給看到了！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爹親不好！要我取個書也沒說清楚藏放的地方，我還以為那盒子裡有著什麼呢～」

　　「是啊！這麼不湊巧…一切都是續緣不好落了手沒接著！」青年瞭然的笑了笑，收拾好滿地的信，寶貝的捧著木盒子挨近萬年管家身邊。

　　「那些個書信啊…都是你爹親寫給你的！」屈世途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笑著嘆了口氣！

　　「還記不記得你當年去天外南海辦事的時候寄了封家書回來？」

　　「嗯。」

　　「那素還真最後寄了什麼回去？」

　　「呃…」

　　「你不好意思說我也猜得著！天外南海跟中原情勢分析書嘛～你那時寄給他的家書我也看了！這也不能怪你，頭一回寫家書難免生疏，我那時叫你爹親不要氣餒好好的回！誰知他關在房裡一整晚，最後還是拿分析書交差…」

　　青年回想起當時展信觀讀的錯愕忍不住笑了起來！屈世途替兩人添滿茶水，飲了口後笑著搖搖頭，「你爹那傻小子啊！後來就一直偷偷的練習給你寫信，有回被我發現了要寄，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的鬧得我不可開交！後來又發生太多事…我心裡總想著該要讓你看上一回！你們父子倆喔……」

　　「謝謝伯伯，我跟爹親都讓您費心了…」青年溫雅的嗓音低低，難得撒嬌的偎向長者的肩膀靠著。

　　「我早認命啦！也不知是前生相欠、今世造孽讓我遇著了你們素氏一家！」

　　屈世途樂呵呵的笑著，摟了摟青年，「不過要有什麼抱怨也全是你爹親惹的！伯伯對你可是滿意的很～再多事都有伯伯給你靠！可不准見外啊知道沒？」

　　「續緣知曉。」

　　「好、好、好──」屈世途滿意的點點頭，「不過你爹他精的很！對這事兒臉皮又薄，你看信可要看的快些別讓他察覺了。」

　　「續緣想到個好方法，伯伯你等我一會！」青年神秘一笑後，轉身回自己的房內拿出個一模一樣的木盒。

　　「續緣啊…這是！？」

　　青年燦笑著移開木盒，露出一封封給自己爹親的練習信，促狹地用著很是苦惱的口吻說道。

　　「真沒辦法，我跟爹親果真是父子啊！一切就麻煩伯伯了。」

　　「你們父子倆唷～」

　　那日雲塵盦的天氣格外晴朗，屋裡傳來一老一少久久未歇的笑聲。

（全文完）

慕曦語　寫於　２００８／９／２２～１０／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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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裡是海之南不是海角之南也不是國境之南啊喂！ＸＤ

　　雖然這篇文章的ＢＧＭ的確是海角七號的配樂ＸＤＤ

　　嗯～首先要謝謝菲雅的邀稿，雖然一度忙碌到想放棄，不過還是靠著對那孩子的愛撐出來了！希望素續緣網路後援會連署一切順利ˇˇˇ

　　在慕筆下的素家父子好像或多或少都有著〝彆扭〞的傾向ＸＤ這樣對情感有些笨拙、背著彼此偷偷認真的父子檔，能得到各位看倌的喜歡慕真的很開心！

　　這篇故事某慕自己寫的很愉悅，因為我也是個對書信留言很苦手的人！有時越去在意越是怕寫不好，這篇應援文與其相關留言也是在這樣的心情下寫成的～果真〝有怎樣的娘親就有怎樣的孩子們〞啊ＸＤＤ

　　海之南裡頭有一段寫到了大圓覺，特別翻出古早巨集來回味的慕，除了對綁著包包頭的小續緣直呼好可愛之外，大圓覺師父也是超可愛的啦！

　　他都叫續緣〝猴子、猴死囡仔、調皮鬼、寶貝徒弟…〞叫慈航渡〝老仔～〞（好歡樂）總之有這樣的師父真好＞Ｗ＜

　　沒意外的話海之南應該會有對番～（遠目）

　　那麼親愛的看倌們咱們下回見ＸＤＤ

　　最後依舊是──

　　娘親眼中的真實１──賢人的謀略書其實是天書！

　　雲塵盦內，眾人正參詳著天外南海與中原目前局勢與相關應對。

　　正道人士Ａ：「好友…你不覺得素還真這回的策略書…」

　　正道人士Ｂ：「噓！正所謂天機不可洩漏，這是防止間諜參透…」

　　正道人士Ｃ：「沒人告訴我參加素賢人研討會要先學會看草書！夫子你誤我一生～～～ＯＴＺ」

　　總結：說好聽點是龍飛鳳舞，實際點就是鬼畫符ＸＤＤ看在愛子心切的份上大家就別計較了唄╮╯▼╰╭

　　（素：台下的不要竊竊私語認真聽劣者講！）

　　娘親跟阿姨眼中的真實──關於那盒裝不滿的家書……

　　洗翼 說:其實緣緣沒有察覺的是，那是一個堆不滿的木盒........(恐怖片嗎)

　　　
　　　　木盒越變越大之類....

　　女王曰：不～那不是恐怖片而是眾天師父設計的芭樂票XDDD

　　洗翼 說:從此素小緣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怨念.....

　　女王曰：裝不滿......裝不滿....為什麼怎麼裝都裝不滿.......（崩潰）

　　洗翼阿姨直接點出我的笑點實在是太心有靈犀了！！！＞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