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6日 星期日

澄藍 盼君歡

他轉過身,不再望你一眼。

緊握著杯的手,微顫,

你,不讓人瞧見,

一口飲下。




你不想走的倉皇,於是離開的日子一延再延。

他不留你,卻總在你緩緩收拾行囊之際,輕巧地奔來。這個你要記得帶著。他遞來一樣東西,黑不嚨冬,你看了,卻是哭笑不得。這東西吾帶著做啥?他困惑地偏偏頭,清亮的眸有點無辜,你總要捎個訊給吾報平安啊。那吾也用不著特地帶著硯條吧?又好氣又好笑的。可是,黑眸眨巴著,可是這個硯條吾很喜歡啊。你無語。就這樣,你的行囊日漸壯大,你屬意要帶走的東西其實甚少,但是在他偶爾靈光一閃和一線生的推波助瀾下,你有種可能要僱上一輛牛車的預感。

在你接下一套古樸的茶具時,你見到一線生在柱子後面偷偷的笑著;在你收下一本他自製的景點導覽時,你見到一線生撇過頭之前抽續的嘴角,諸如此類的情形,你推拒不得,因為這是他的心意,你的摯友。

聰明,卻有點傻愣。

你花了好些天,在仙境裡兜轉著,他也隨著你轉來轉去,隨著你共同回憶,也或者是,干擾你的回憶片段。由這迴廊往前走,拐個彎,你知道那邊有個小小的亭,有時,你會和他待在亭裡,什麼也不說的待一個下午,再往右行一段,經過一排矮叢,有一線生精心培養的蓮池,你記得有一回同他折了初綻的蓮,卻被一線生唸的頭皮直發麻,只因為那是那年的第一朵蓮,他連個影兒都未瞧見,就被你倆辣手摧花了....環顧四週,入眼盡是你熟悉的景,這個地方,你待了好久好久,要離開,你還真是捨不得,捨不得那在夏季一片豔豔迎風招展的蓮,捨不得那年早春獨有的靜謐,捨不得一線生在你們身後的叨絮,捨不得大夥相聚閒話家常時的感覺,有時候你想,或許,你真正捨不下的,是他。

你習慣有他在的氛圍,習慣他運籌帷幄的氣定神閒,習慣他指揮若定的氣度,也習慣他偶爾犯的迷糊,這世間,再難有人如他,如他般聰慧,如他般清定,如他般,懂你。

但是,你的心思已動。你晚熟的希冀著,屬於你自己領略的到的祥和。你記得,那陣子,你有點茫然。乍至的太平,讓你有點不知所措,就好像你一直尋找著盼望著,你花費了好多的心力,希盼的心思佔滿你睜眼的每一個時刻,突然,你一直想望著的東西就這樣送至你面前,你卻有點悵然若失,夢太具體,你太執著,尋著了,你卻不知道往後還有什麼目標,一身的技藝,卻再無用武之地,你是喜著江湖平靖,但是,偶爾你會有一點點,一點點的想望。不知不覺間,你開始過著他的生活。與他一同戰鬥的日子太久,久到你的生命中一直充斥著他的種種,突然,達成了,你卻不知道該怎麼過著平常的生活,於是,你也只能依著他的節奏,過著他過的生活。你知道這樣不妥,慢慢地,你開始想擁有你自己該過的步調,想擁有,一種寧靜,一種祥和。

仙境裡,有著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縱使,偶爾你能感受到祥和的氛圍,卻總不長久。你和他,畢竟是不同的,適合他的生活,未必是你想要的,你想,生命太長,分離了還是能再見,而你,想為自己做些什麼,你開始思考著。最後,開口的,是他。

他說,葉小釵,為自己做些什麼吧。

最懂你的,始終是他。

之後,你,開始收集著所有的回憶和行囊。



向他辭別時,你由他手中,端過最後一杯茶,一飲而盡,轉身,你跨步走出有著淺淺蓮香的仙境。

你走的那一日,初春的日光明媚的令人心醉,你猛地回頭,他正抬手拈髮至耳後,清風徐送,吹蕩起一絲絲的髮,在雪白的簾幕中,溫黑的眸燦亮著,吹泛著縷縷氤濛,淡漾著淺淺心思,你專心地望著,許是風迷了眼,你,看不懂。然後,他突然地笑了,輕輕地。曾經,你從太多人的生命中,轉身離去,終究,你會在時光的流淌中,垂垂老矣,向晚的涼風,或許會殷殷催著你悠悠記起半明不滅的景象,有些,你記不清了,記不清那初戀的女子有多麼美麗,記不清你崇敬的師尊鑄刀的背影,但是你一定會記得,那一瞬間的回眸,那一瞬間的笑靨,在溫溶溶的春光中,輕輕挽住你的指尖。




所謂的記憶,只是一連串,瑣碎的細語。

張著嘴,卻是,

無聲。




你開始過著,一個人的生活。

起初,你帶著一身的風霜,隨意的走,傍著的,是背上兩把利器。決意遠了江湖之後,這一刀一劍,你考慮過讓它們留在仙境,即便你無法再護著他,也盼這名刀利劍能護他分毫,這是你的私心。最後,他笑著說,這兵器也是有靈性的,今日你將它們留下,吾找不到人,他日仍是蒙塵之珠,想是離開的時機未到,你還是攜著吧。

點點頭,你帶著不離的武器,離開。

離開琉璃仙境後,你一路走著,在金烏墜下時休憩,在朝陽初昇時啟程。有時你急急奔著,只為感受急速中,風吹散髮的恣意,有時你緩緩走著,凝神在光與影中,交錯的疊影;你在攀過的每一座山迎接不同景致的晨曦,比對著記憶中的色彩,你在每一條渡過的河踩踏不同的步數,戲謔地妄用絕藝。

你的生命,擺渡著無邊的自由。

後來,你終是在一個村莊定居下來。

捎信去,也只說,你住在一個村裡,勿念。

簡簡單單。

說是住在村裡,其實也只是沾上點邊罷了,你是一人獨自住在山腰上,偶爾帶點野味到山下的村落交換米糧,除此之外,你甚少與人來往。你不能語,總是有點不便,村裡識字的亦不多,寫了字,也只是一雙雙更顯迷惘的眼。你的世界又是沉靜一片,如同早些年。

下山的次數多了,你也慢慢習慣當你一走近,人群隨即作鳥獸散然後又各自躲在自以為隱敝處,偷望著你的情況,大睜的眼,沒有驚懼,倒是對你有著滿滿的好奇。你知道,你一身的江湖味尚未散去,可,又何妨,你的心,已不在江湖了。

你是不言的,可並不是聾的。你知道你的到來,對這個封閉淳樸的小村莊是多麼好的話題,於是,你的身分開始複雜化,你不再是名滿天下的葉小釵,關於你的故事總是有著最新的發展。比如說,你就這麼聽過,你應該是一位因為身分高貴的愛人早逝以至於使你對這個世界無所留戀最後決定隱居在山上的,呃,護院。這是村民最鍾情的版本,於是每當你緩緩皺起眉時,總能聽到一聲聲的耳語,感慨著你是如此癡情仍難忘懷早逝的千金戀人。

你喜歡他們的單純,由他們的眼中看待這個世界,即便是醜惡的事,也被他們寬容了一部分的惡意,所以,你還是一樣沉默。你本來就不說話,以前是因為總有個人喜歡眨巴著眼,一臉希冀地等待著,你不忍拂他的意,只好專注地聽著他天南地北,偶爾發表幾句,現在,你連笑,都覺得不必要了。

你一個人,獨來獨往地過了好些日子。前塵往事偶爾會在你閃神之際乍然躍至你的眼前,回過頭窣窣細語著的,是你的回憶,坦然地和你,共存在小小的屋中。

村裡的人,是和善的,漸漸地,在你踏入村裡的時候,會有一些村民會熱切地朝你笑著打招呼,尤其是村裡的一些大娘,見著你總愛一窩蜂地擁上,雜雜切切地關心你的生活偶爾還不畏懼的拍拍你的臂膀。你知道她們的善意,於是你總是有點羞赧的,輕輕的點點頭。日子,以一種緩慢而無聲的步伐走過,大半年的平靜,在你隨意地教訓了外來的惡霸一番後,被村人的熱切無聲無息地排擠開。這個村子,張開雙臂攬下你的生活,於是,你的世界,開始充斥著無微不至的關心,充斥著漢子爽朗的笑聲、荳蔻少女嫣紅的雙頰及孩童天真的笑語。

於是,你也終是曉得了,落英飄去起新愁,這個小小的村,有著好聽的名,喚做落英村。

在這裡,你的刀劍不再令人驚懼,任之靜謐地、隨意地擺放屋內,那不是禁忌,是一部分的你,你在平靜的生活中,擦拭著往日的血痕,不再掛懷。你的心,是自由的,你的生活,是祥和的,過去與現在交織成未來的葉小釵,縱有刀劍傍身又何妨?

屬於過去的記憶,你不介懷,持刀是你,殺敵是你,獵鹿是你,劈柴是你,昔日的名聲顯赫,今昔的平穩安逸,你只是認真的過著一天天的日子。慢慢地,有些東西在不經意間,緩緩斑駁在一張張的笑顏中。

有些什麼,輕輕的,遙遠了起來,

達達的,隱去。



晨光,乍洩。甫熨穿透白的雲層,隨即綴上金亮的穗,先是淺淺抹過雲邊,一道道的金芒渲染開來,再一使力,滿天的光幕滲溢地疊著疊著片片灑落,答答地敲捶你的眼簾。

於是,你在晨起的光靨中甦醒,有點迷惑於在半夢半寐之際送爽的清新。稍做梳洗之後,你推開門,迎入一室的淺淺晝日,眼眸一歛,卻硬是愣了好一會兒。

村裡的人待你好,總有些人喜歡偷偷送你東西,許是羞怯,於是在大半夜悄悄放在門口,你收不得,也退不得,這令你啼笑皆非的情況也一直上演著。可,今日不同。

今日,你的門前,放著一把初綻的蓮。

純白,清靈,

風,輕輕的襲來,緩緩吹拂著瓣上晶透的露珠,圓潤潤地順著弧線,或是滾落,綴下一線水光,或是在風止之際,在透亮的花容輕巧地蘸上一片水印;仿似一觸即碎的粉白微微攏起,又輕輕舒展,傍著風勢,一道道淺漬的水痕無聲的漪拓著,復圈攏。

晨曦中,所有的聲音驀然自你身後退去,然後,一聲聲,一聲聲,輕輕盪響在耳畔的,是淺淺的笑語....

你緩緩地彎下腰,攬上一身清香。

....
你瞧,

清冽的嗓音,鏗鏘響起,

猛地抬眸,

小釵,你瞧,

你定定地望著,

輕透的笑聲,呵呵響起,

你彷似又看見,你的友人,在一片純白花海前,開心地喚著你,笑指著一朵朵的蓮....

手,微顫,

....
原來....不是不想的....

綿長的時空,壓落了今日承載不下的過往,卻不是不再存在。

你在多年後的現在,與過去一同虛幻著。溫亮亮的光線將你的影,斜長地拎入屋中,想見他的念頭,猛然地強烈了起來,

望去....淺淺金黃的晨光,溫柔地穿越他伸出的指,晶潤,清透,漾漾然地漫上你的眼....

直射的晨曦炙的你眼乾,你卻捨不得眨一下眸,片片水光中,你貪著你的回憶。最後,你想,去探探他吧,心思這樣雀躍著,這去程也不甚遠,若依你的功力,該是....

思索之際,突地,一道宏亮的嗓音由遠及近地推落你不及深慮的心緒,也劃破那過往的幻境。

小釵啊!大嬸給你帶點菜餚上來了,你得趁熱吃,別又把東西擱著....

福泰的身影踏著白晃的日輝,隨著逼近的大嗓音出現在你小小的屋子前。

白花花的髮一閃,是一張笑的和藹的臉龐。

你愣愣然地望著那著布衫的身影,無聲地越過你的友人,清和的笑靨淺泛依舊,卻清晰地瞧見由那指間悄然拓散的朦朧,緩緩地煙淡了在日光中,回首淺淺笑開的他。

你猛地退了一步,屋內的涼意襲上心頭,一顫,花散,人杳,剎那間,你又是落英村的葉小釵,平平凡凡。

你悄悄的黯了眉眼。當他那麼真實的出現在你的面前,一伸手,即可觸得,而你,躊躇著。若他是那樣真真切切的出自你的回憶,若最後你終究是離不開他的生活,那麼你的生命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讓你在所有的岔路上要多拐個彎?

有些思緒一直都存在,在你的心底,可你一次又一次的閉上眼,將它們推至更深,一抔又一抔土的覆上,然後,你聽不到,真實。你想就這樣,生活下去。

你甩甩頭,跨步前去攙扶老婦人。

近了身,你聞到一股日光的氣息,和著歲月,沉澱,堆積。耳畔仍聽到她叨絮著,前幾日叫你來跟我們老的一起湊和著一餐,你這孩子就倔,就是不肯,大娘擔心你不懂得照顧自己,就準備了一些燉補的東西,啊,這不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喔,這是我們兩個老的吃不完....

你靜靜地聽著老婦的關心。為了怕你拒絕他們的好意,老婦總是說著相同的藉口,而你只是一手端過籃,一手攙扶著老婦。這樣一個脆弱的生命啊,一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她關心的,或許只是莊稼的收成,或許只是兒孫的生活,臨閉上眼,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曾經過著怎樣的生活,但是她關心你,而你珍惜著。你活的,或許都比他們久了,你懶得解釋,村民也一直以為你該是二十當頭,仍是小子小子地喚你。

你興許也是喜歡的,這偷來的一絲絲母親的關懷。

只是,偶爾,你也會覺得羞赧,畢竟,你已不是年輕小夥子了,被這樣關懷著,總令你不期然地又想到另一個喜歡用年紀騙人還一副理直氣壯樣的人,然後,你有點慶幸,你還是懂得羞的。

入屋前,你回頭,門外,天是湛亮亮的藍,一抹雲跡也沒有,許是蒸騰在這樣純粹的天色。你想,所謂的思念,或許也是這樣慢慢的消失在,閃過即逝的瞬間吧。

春光溶溶,過了,就過了。

還是,再遲些日子吧。




他知道,

你是想走的,

所以他不挽留,

只說了句,珍重。




先來見你的,還是他。

是有些歡喜的,關於你倆的默契。

一直都是如此。你知道他一挑眉,偏偏頭,似笑非笑的,表示他正思索著要用那一招哪一式暴打那特地來告誡什麼是該什麼不該的武林前輩;那一瞇眼,一轉眸,唇角一挑,表示他正想由佛者清明的眼下,堂而皇之以一種憐憫的姿態,截斷棋盤最後一條活路;待那水眸一歛,眉眼祥雲密佈,俱是莊嚴寬容之態,你總是暗暗喊糟,連忙通知一線生快出動紫霹靂轟炸個幾顆巨石佯裝受襲,急著在他輕輕笑起之前,趕著嚇走滿口奉承廢話連篇的雜人....

你的眉一皺,他就會不甘不願地嘟噥著把偷走步的棋撥回原位,邊還強調他一切都是為了訓練你的注意力云云;你的眉一擰,他才會意興闌珊地不再扭曲你的眼神的含意,正正經經的向佛者解釋你剛剛突然凶光乍起的眼神不是表明說你想把偷襲者全部砍光光而是好歹讓他們留個一手一腳賴活著.....

離開仙境之後,你把所有的記憶鑿刻在歲月的牆上,一劃,一劃,這段長些,那段短點。有時,你伸手,摩梭過一道道的刻印,有些,你認為早已忘卻的,總是以一種流暢的滑順輕輕流洩,落地無聲。傾首,你猶能聽見嘈嘈切切的笑語。回首往昔,過去,是一片暖暖春光,低吟著不成調的瑣碎。

不羈的風,捎來故人的蹤影。於是,當記憶瞬間成型的時候,你終於知道,你原是寂寞的。

於是,乍見他時,你才有種被記憶反噬的恍然。是不是晝光太艷,日溶溶地糊了他的輪廓,不然,你怎會瞧不清他煦如靜川的眉眼,只見一汪雪白,霧濛濛地托著他的身影緩緩顯現;是不是記憶的漣漪太過晃盪,清亮亮地漫了他的唇角,不然,你怎會望不見他燦如春水的笑靨,只見一襲白衫,空靈靈地盪著他的身形慢慢浮瀰....

眼一眨,初見的驚愕褪去,你倒是狠狠地皺了皺眉頭。

最近是染上風寒了。

你真真切切地望著他有點無辜的笑開,這般招認著。

這人哪~你暗暗嘆了口氣了。拿起桌上的壺,倒了杯熱茶,遞過。

烏潤的眸先是驚異地大睜,眨了眨,笑著取過,穩穩地擱在掌心呵暖。前些日子你跟著村裡的燒窯師父做了套茶具,望見成品時,憨厚的村人傻笑地讚美著你的碗公做的堅固,你默默的帶著你的作品回返家中,身後猶可聽見燒窯師父氣急敗壞地向村人解釋你做的是用來喝茶的小杯子。其實你是不在乎的,是醜是美,是精是拙,你盡心過,也就滿足了。現在,你的好友捧著你的作品,蒸騰的水霧氤氳了他半歛的眸,為他蒼白的臉頰增加少許的淡紅,你有點微微的快樂。

低首,緩緩地品了一口,抬頭,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記憶中的眉眼。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他突然開口這樣問著。

你想了想,或許是,或許不是。之前的日子可以說是太簡單,持著刀,握著劍,又是一天,起落之間,你沒有心思去想,似慢實快,當一切轟然呈現,你的之後來的突兀。突然間,你的未來成為現在,你卻開始近鄉情怯。

或許你只是要遠離江湖,或許你只是想知道沒有握著刀劍的你可以怎樣生活,今天或許你滿意現在的步調,明日,或許你又孑然一身地離去,興許你還在找些什麼,是人是物是地,沒找著之前,你答不出這樣的問題。只是,你從沒設限過你要過怎樣的生活,可你知道什麼樣的生活不適合你。

後面那句你沒說出口,但是他了解,於是,他偏偏頭,又是淺淺的笑,小釵,這樣恣意地任性著,就是一個答案啊。又飲了一口,他說。這樣的日子,很好。你想尋的,無論是什麼,有些東西,或許是得用時間去換的....擱下手中的茶,他的眸滴轉,啊,吾就想說一定是吾的錯,瞧吾,吾真是問錯了話,吾應該俗套點,這樣問你才對,他假意地咳了咳,嚴肅地,你這幾年過的好嗎?

你瞪著眼,當真是有點佩服他神色轉換之迅速。你不想承認,但是,你真懷念這樣的他。

你決定配合。聳聳肩,一派灑脫,不沾血的日子還不就是那樣過。輕鬆地答著,然後,你專注地望著他。你呢?你輕輕地、真摯地反問。

他小小地呆愣了一下,清巧的眉眼漾開一汪春水,呵呵笑開,更是從容地道,也挺好,沾血的日子過了這些年,也不還就是那樣?

你們相視一笑,這幾年的分離,你們熟稔的一如往昔。

幾句閑談之後,見他杯空了,你舉壺欲再為他斟滿,恰巧他也伸出手來。

指尖與指尖相觸的瞬間,有段落淚的空白,往後,你是記不得當時想起些什麼了,可你忘不了,暖暖的馥白,在你不加思索的伸掌握住,堪堪就合在掌心的,輕輕地顫抖著的,他的手。

有一種豐盈的感覺拍翅欲飛,颯颯地膨螣,挾捲起一道道的氣流,舞化成一波波溫柔的風,輕輕緩緩地,盈在心扉。有些什麼,無聲地搖曳著,擺款著,無聲地滋長....

突然,啊,你有點羞赧地放開他的手,真對不住。臉上是微熱的一片。

沒關係地。他僵著手,有點失神地笑笑,牽強地給了你一個笑容。向來溫潤的眸,波瀾乍起,突又深深的隱下。你的心驀地揪痛。

莫名的氛圍無聲地充斥在你小小的屋內,你有點手足無措,突然間,也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擺似的,你端起他的杯子,卻有點想不起你拿過他的杯子作啥,啊,對,你要倒茶,連忙又拿起壺,但是,你皺眉,這茶好像冷了....想向他說,你得去加些熱水好沖茶,卻不知怎地,你就是不敢轉眸望向他,有點彆扭....想著想著,你突然有點惱,作啥這麼扭捏,你和他都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了,也不就握個手,你以前也不是沒握過,又不是碰到大姑娘的手,害羞個什麼勁....你這樣怨著自己,可眼,仍是四下溜轉著。

沉默,無聲地低迴,劃破這一紙緘默的,不是他慣常的笑。你猛地望向他,

卻是,他嚶嚶地哭了起來。

眸圓睜,你駭的更慌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疊聲地問著。

他搖搖頭,淚不止。

你不曾見他這樣失控過。纖長的指摀著,晶透的淚珠仍由緊閉的指間串串奔落,他的悲傷,他的哀痛,瞬間如草野狂風隆隆地降落你的心湖。

你不知道該怎生安撫這樣的他,無措地,焦急地,你只能心慌地搔著頭、扯著髮、跺著步,見他一時止歇不了,你終是在衣上拭了拭沁出的手汗,然後小心地走近,伸臂,輕輕地將他攬在胸前。

懷中,纖細的身子仍是不止的輕顫。你空白的腦海中終是想起村中好些大娘是怎樣安撫哭泣的娃兒,於是你舉起手,笨拙的拍拍他的背,輕輕的,柔柔的,怕傷了他。

如此地,專注。

久久,他輕輕地推開你,放下摀著的雙手,抬眸,你見到的一雙眼紅的令人淒然。

你的表情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因為他竟然笑了開來。

沾淚的羽睫輕輕顫動,襯著更顯烏濛的眸,他的笑靨讓你憶起,那年雨季,你緩緩走過的,沾雨的新荷,有著傲倔的堅強。

沒事了。他說著。

你仔細端詳著他的眼,又是平和不興,拍拍他的肩,轉身去為他打水。

他不說,自是他自己已經做好打算了。所以,你也不問。

你真的沒事了嗎?後來,你仍是不放心地問著欲離開的他。

他揚揚眉,輕輕巧巧,又是一派你熟識的模樣,

你忘了吾是誰嗎?七分自信,三分傲然,

說完,笑著轉身,大步離去。

走出幾步,他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你,

再見。他說。

再見。

你頷首,舉起手揮了揮。

夕陽圈籠著他的身影,溫溫暖暖地,他又笑開。

轉身,這次他不再回頭。




曾經,有些什麼,悄悄的來,又無聲無息的去,當時你不懂,四月明媚的沉寂,而當你懂得了,卻再也不能平靜地,寂寞著。

於是,不經意間,你蹉跎了,每一次,前世五百次回眸所換得的擦肩而過。

有些,總是你怎麼也喚不回的,譬如說,一去不返的韶光,譬如說,儘向東流的春水,譬如說,在層層疊疊的回憶中,不語的,逝者。




日前,你經過一座小廟。

稍早,你剛剛去拜祭過他。捻著一束清香,煙霧熏的你眼眶發紅。你踏入仙境,見著似他的少年紅通通的雙眼,你終是忍不住地狠狠地閉上眼睛。

....
小釵啊,剛剛出去的是你的朋友啊,大娘我剛剛也沒看路,不小心把他撞倒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傷著他....

那日他離開之後,老婦這樣對你說著,你的心猛地一沉。

於是,你決定來探他。

你望見一式的白,冷冷的,飄揚的白幡,一簇簇染白了仙境的秀色,

然後,你聽到佛者靜靜地說,葉小釵,你來了啊。

是啊,你來了。你,來了。而幾日前笑著答說,你忘了吾是誰的他,卻再也不語了。

你木然地接過香,木然地拜了拜,木然地聽著周遭的一切。

佛者說,他是積勞成疾。

佛者說,他走的安詳,末了,還是笑著的。

佛者說,他終是可以放下,可以離開了。

你沉默地低下頭,見著指間沾染上的線灰,淺淺拓展出一條淺淺的棕印,伸指,輕輕的摩開,專注地,好似那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推散了,見不著了,鼻間,卻依然聞的到線香輕輕淺淺的餘味。

一絲絲,一緲緲。

聽著一句句用言語包裝過的哀傷,一句句用來安慰生者逝者已矣的謊言,一句句為了要讓時光繼續推進不得不故做的堅強,一句句為了要讓逝者心安而不敢頻頻哭喊的強顏歡笑,你突然再也聽不下更多,轉頭,你快步走開。

你要離開這裡!

你快受不了那種幾近窒息的感覺。

那種你怎地嘶喊也無人回聲的感覺,比之師傅死時,更顯強烈。

當初你撐的過來,是他說了一句,還有吾。

現在,連他也走了,你還有誰?

你不擇路,急惶惶地奔著,不知怎地,拐入了這座小廟。

蓮香清清,佛唱裊裊,時光的碎屑緩緩撲落,靜靜地,慢慢地,

你跌坐在地,抬首,見著那木雕的蓮,

古樸,拙劣,卻攸遠,如七情不動的神明,遠遠地,靜靜地望著人世間的愛恨嗔欲,韶光悠悠,紅塵不沾。蓮不入世,你又如何再聽得他莞莞笑語。

此後,再無智絕的白蓮,只餘一段唱不絕的傳奇。

這世間,多少生命來來去去,少了他一人,只是少了點悠,少了點清,少了點雅,少了點透,金烏墜,銀兔升,這天地依舊輪迴著。

而那緩緩拓開的,靜靜包攏你的,是什麼?

為何眼前這麼漆黑?

為何指尖這麼冰冷?

為何耳畔這麼靜默?

你的痛,化作殷紅,

一滴滴,一滴滴,浸濕了你緊握的拳。

你捨不得,你捨不得啊!!!

於是,你這才懂了,懂的他那天的淚,亦是不捨,不捨他的親人,不捨他的朋友,不捨這滾滾紅塵,拖著那樣的身子見你一面,呈現在你眼前的,是他那些日子泣不成聲的心情。

他什麼都不說,你反倒怨起他來,現在他走了,你也真的無話可說了。




你說,等吾決定好歸處,吾會讓你知曉的。

有事,儘管來找吾。你沒說這句話,但是你知道他會懂。

不,離了江湖,就不要再回頭。

他堅定地這樣說著。




你問,他過的如何,

在他,走,之前。

似他的少年哽咽了一下,輕輕地說,

爹親是幸福的。他承擔的,只是他自身的生與死....

不,你搖搖頭,拍拍少年小小的肩頭,你的爹親不在乎這些的,他最開心的,

是你能陪在他身邊。這就是他的幸福。

少年低著頭,一言不發。

時間,緩緩地綿長而沉默下來。你總是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狀況,你和他,都是不該有,或說,不適合有子嗣的人。對於親情,你們知道的不是已經太久遠就是太薄弱,於是你用嚴厲的姿態對著你的子,兩造同樣強硬,卻是落的滿心傷,他怨你,你也怨他。有時,你會想,若是,若是有人先軟了脾性,是否,你的孫,最後不會走上同樣的路?與你天人永隔....而他,總是想的太多,複雜了所有的選擇,你記得,早些年,他對少年的無措,當時,他不是名滿天下的清香白蓮,而只是一個真真切切愛著,卻表示不出來的爹親....

半晌,伸手,拍拍少年的肩頭,所以,你輕聲地,堅定地說,你要笑著想念你的爹親。

他有遺憾,但他不後悔。

抬頭,少年烏潤的眸清清靜靜地印著你,然後,小聲地問,

小釵叔叔,那你遺憾嗎?

風揚起你的髮絲,掠過頰畔,你愣了愣,有些困惑。

吾?

點點頭,少年稚氣地揉了揉眼睛,沒有見著爹親,您遺憾嗎?

吾問過爹親的,但是爹親只是笑笑,小釵叔叔,續緣對不住您....爹親最後........頭一低,少年默然不語。

你閉了閉眼,所謂的過往,摻牽著有他的記憶,淺淺清漾,

....
續緣,你的爹親總是有他自己的思量,他來探過吾,是他還記得吾這個老友,如此,吾還會有什麼遺憾?

聽了你拙劣的安慰,少年仍是愁顏。

於是,你佯怒,不過,待得吾日後見著他,吾還是會臭罵他一頓的。冷冷的。

少年愣了愣,然後輕輕點點頭,笑開。

少年,並不頂似他,但是當他抿著嘴兒,淺淺笑著的時候,總有他清朗的神韻,讓人見著也欣喜了起來。

你說了誑語,換得少年的笑容。

於是,你也笑了。

有一種思念啊,是你同很多人一起擔負著,然後,你卻獨自悲傷著....




最後,他說,珍重。

珍重。

待得遠的見不到他,你才緩緩轉過身來,

那天的天空,藍的令人眼睛發酸,

輕輕地,你也說,

再見。




人生,免不了生老病死的喜樂與哀愁,你知道,可你沒想過,是他會先離開。生命太長,讓你疏忽了很多事,以為離別總會再聚,以為眾人幫他掙來的命,能讓他像那亙古的山石,以為他每一次的迅速痊癒,是因為他百年的基底。你盲了,太久,而他隱瞞的,太多。

你的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只是有些什麼不同了。你希冀的祥和現在過來空虛,你習慣的安穩現在過來煩躁。

他的逝去,彷似刨掉了你生命的一部分,連帶的帶走了你習慣的沉靜。這一段獨居的歲月,建構在你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上,他的存在,即使遙遠,卻能給你一種安心靜謐的感覺,你知道他就在那裡,一轉身,你就能尋的著他,雖然你從未回首。後來,你才知道,原來所謂的祥和,其實單單繫於一個人的存在。

偶爾,你會到那間有蓮的小廟。望著那木雕的蓮,你的心才會平靜。

那天,溫婉的日光透過竹窗隙縫,一道道鮮明地透入,在輕聲莊嚴的佛唱中,緩緩融合成一種靜謐的氛圍。

插上香,微僂的老婦拈著佛珠,緩緩地說著,關於這座小廟的由來。

你,靜靜的聽著。

你知道她講的是誰,也唯有他,能讓人這般的記憶著。你與他太近,近到你忘了,在別人眼中的他,是如此聖潔的存在。望著老婦孺慕的眼神,你很是替他欣喜,他希望的,就是大家都能平淡地幸福著,

即便對他而言,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臨走之際,老婦贈了你一個符。

是保平安的。老婦拍拍你的手。

你抬頭望向質樸的蓮。

對你而言,他給過你太多的平安符,因為是他,一切才有意義。

你伸手,接過他最後的心意。




你知道他聽不見你說的,

但是你還是一聲聲,

一聲聲地說,

再見,

再見。

那是你心中最深的希冀。




你愣愣地聽著眼前半大不小的孩子爭吵著。

那扎著一條粗辮子氣鼓著雙頰的女孩兒你見來眼熟,好似是每次你到村裡時,總是熱情的繞著你說東說西說生活說感情說夢想的,呃,鄰村的女孩?

而那急煞煞的在女孩兒每一次歇嘴試圖插話的憨直少年你可認的清楚了,偶爾大娘幫你送飯菜來的時候,他會小心的攙扶著老邁的大娘一步一步小心的走著。是個孝順的兒郎。

你並不是故意杵在這兒的,只是這是你的居處,突然由門外竄進兩道人影,你沒熟門熟路的拔起刀劍招呼,已經算是在眼力上有所精進了,更遑論自兩人一進門,也沒向你打聲招呼,就兀自爭論了起來,唔,說爭論有點對少年過意不去,因為不管你怎麼專心地聆聽,你也只能聽到一些無意義的單詞,然後就被一波波的聲浪蓋過。

你無奈地為自己倒一杯茶,望著兩個孩子氣的孩子,你突然有點想笑。

這場景,好生熟悉呢....

撫上胸口,那兒正湧上了一陣熟悉的痛楚,這陣子,當你用記憶的觀點去思念他時,總是有著這樣熟悉的傷痛。或許,你想,或許這是暫時的,如同以往,時間總是能治療一切的,不是嗎?

小釵叔叔。小釵叔叔!!

你傻愣地望向女孩。

小釵叔叔,你認為我錯了嗎?女孩兒瞪著眼逼到你的眼前。

呃?什,什麼?你很抱歉的望著女孩。

我只是要他多帶點東西上京,他竟然還偷偷的把我幫他準備好的東西拿掉,本來怒氣騰騰的臉蛋瞬間變得哀怨了起來,即便你早知道這傳承已久的變臉技術是多麼的高深莫測,但是一但實際見到被人施展出來,總是令你覺得有點毛骨悚然,於是憑著多年的經驗,你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可是,可是那真的很重!少年抓住這個空檔,其其艾艾甚是委屈的小聲嘟噥著。

可是那是我喜歡的東西啊~細嫩的嗓音瞬間拔高。

要背的,是,是我耶。少年可能被嚇傻了,聲線更顯飄邈。

我希望你能夠帶著我喜歡的東西,這樣就好像我陪在你身邊啊,你真的不懂嗎?女孩凶狠的臉色削弱了這句話的濃情蜜意。

啊?少年呆呆地張著嘴。

就像小釵叔叔,氣勢雄壯的小手一指過來,你嚇的腿輕輕的撞了一下桌角,怎麼了?怎麼了?到你了嗎?

像小釵叔叔的髮帶,就算很舊很舊了,他也不捨得換,那也是因為那是他喜歡的人送他的,所以他捨不得換,留著它,就像那個人還陪在他身邊啊。女孩的雙眸晶亮的有點嚇人。

你苦笑著,村裡的人見你束髮的帶子老舊,總會塞給你一些各式各樣的髮帶,你不推卻村人的盛情,只是,你總是不換下這條髮帶,於是村裡關於髮帶的故事也越來越多,也越形浪漫,到最後更成了一種深情的象徵。

髮帶,是友人送的。在一次罕見的悠閒時光中,他突然心血來潮的想逛逛市集,眾人不放心他一人外出,於是由你陪同他一同下山。後來,在市集裡,他拿起一條髮帶,瞄瞄你散逸的髮,笑著說,小釵,藍色挺襯你的。

那一次,他什麼都沒買,而你,多了條髮帶。

你甚是珍惜,那是他的心意。

所以,所以我希望你帶著一些我喜歡的東西,這樣,即使我們不能相見,你也可以常常想起我啊。女孩已是淚滿盈。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你驚嘆著女孩思緒的多樣化。

少年紅著臉急忙安撫,不一會兒,小倆口又是甜甜蜜蜜,手牽手的向你告別。

遠遠的,還可以聽到女孩輕嗔著你真是呆頭鵝,和少年含糊的,關於某個花瓶實在太重之類的小小的抱怨。

你倚在門口,遠方的夕陽艷紅的溫暖了周遭的景物,

然後,你想起了,那個下午,有個嗓音輕輕的說,可是吾喜歡....

你想起了,一線生同你說過,他不喜歡市集....

你也想起了,他最後的淚........




你回頭望著小屋。靜緩的,沉寂的時光緩緩流淌在滲入竹窗的曦光中,飄散,拓化。

我走了。輕輕地,你說。

七月的風不語,是蓮的尾聲,最後一場盛宴。




你不知你又流浪了多久,自他走後,日子並不是一天一天的進行著。你踏過荒山,渡過急川,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城鎮,越過一個又一個的渡頭。

你是不是在尋些什麼?

船艙內,你一臉風霜,有個人,你記不得是誰了,這般問你。

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只知道你得一直走,一直走,才不會被寂靜推的踉蹌。

你身上的刀劍,總是無端招惹來一些無謂的人,可你不曾卸下,就如你隨身帶著的包袱中,他贈的物品一直與你相伴。少了他的武林,並不平靜,上一代的高人接續隱退,於是一個又一個的角色竄起,是正是邪,也都與你不相干了,屬於你的時代已過,現時的你,只是一個獨走天涯的,劍客。

每日,你睜開眼,就只望見眼前的路,於是你專心地走著。欲往何方?你不在乎,很多事情,你都已經不在乎了。你獨處在一個,世人皆與你陌路的世界。

後來,你在某個小鎮救了個乞兒。不,也不該說救,你只是瞪走了圍毆著乞兒的孩子們,乞兒執意跟著你,你,一貫沉默著。或許,是因為乞兒有雙機伶的眼,總讓你想起初次見著他時,那一雙烏潤的眸。

乞兒多言,總是嘰嘰喳喳地說天說地,幾年癲沛的生活,倒也聽了不少江湖逸事。路途茫茫,他總愛同你說上一大段故事來解悶,尤其是他最喜愛的清香白蓮與刀狂劍癡,他總能滔滔不絕的說出一大段連你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經歷過的過往。透過那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你仿似又見到他,聰慧過人,清雅俊緻,而你,又是那銀衣銀髮,可以為他生為他死的戰神。你是如此沉迷於有他的世界,於是,當你的名字,遲疑的在小棧中響起時,你並沒有聽見。

乞兒睜圓著眼。哥哥,你是刀疤叔叔的朋友嗎?乞兒甚是好奇,他沒見過你有任何朋友來尋你。

拍拍乞兒的頭。黑髮的人輕輕落坐。葉小釵,他笑喚著,近來無恙否?

你抬頭,半晌,聳聳肩,無言地斟了一杯酒,遞出。

他笑著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你舉起壺,又斟滿一杯。

你們兩人就這樣默默地一杯接著一杯,直飲至月輪高掛。一旁的乞兒也不作聲,只是默默的布著菜。

他驀然停下杯,仰頭望著瑩白的月,然後,怔怔地,怔怔地流下淚來。

吾甚是思念他。

他輕輕地說著,清透的淚珠在他的臉上蜿蜒出一曲哀傷。

你望向他。他明亮的眸裡,倒映著殘缺的月。

他的心裡有一個人,他轉著手上的杯子,他沒同任何人說過,可吾猜的出來。他望著你,淚珠任之低垂,苦笑,而吾,寧願吾不曾知曉。

飲完最後一杯,他轉身而去,如同出現般,悄無聲息。

打破沉默的,是一直坐在一旁的乞兒,他說,刀疤叔叔,那個哥哥,一定很愛她吧,娘總說,男娃兒不能隨便哭的,可是哥哥卻哭了。

你愣了愣,些許的酒液濺上你的手。

然後,乞兒說,刀疤叔叔,那個哥哥思念她的表情,和你的一樣喔,眨眨眼,故做大人樣的嘆口氣,那麼,刀疤叔叔也在愛著某個人囉。

當那禁忌的字眼在你眼前炸開,你一點防備都沒有,只能任著心底深藏的一切破土而出。

是的,你愛他。你知道,見著他那美麗靜謐的眉眼時,心中的紛亂是悸動,你知道,望見他滿身傷痕累累時,心中的痛楚是心疼,你也知道,看著他一次又一次面對攻訐時,你緊握的拳是不捨,所以你會在那個夏季倉皇地避開他的眼,你不能讓他見著你的內心,你那麼的愛著他,連多望他一眼都怕洩漏了情感,於是有他的地方逐漸讓你心亂,你一直告訴自己只能是朋友,只能是朋友,你要用一輩子去掩藏這個秘密,即便他不會知道這世上有人如此地如你般愛他,於是,你用各種藉口讓自己暫時遠離,等你的心學會平靜的愛他,你才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出來?你摀著眼,

這樣,你要如何再欺騙自己?

當你終於,終於決定勇敢說愛,而他,已不在。




他同你說過,小釵,吾有一個秘密,他眨眨眼,有點調皮,

哦,你挑挑眉,貪戀著他清麗的笑靨,

眉一彎,蔥白的指直直指去,

如果哪一天你想知道了,它就在那裡。




你拉開方格,

格中是一粒殷紅的藥丸,和一個符,

符,是你眼熟的符,

而藥丸,你也熟,

它有個名字,

喚作,

與君同。


你顫著手,輕輕的拿起藥丸,捏碎,

取出一方小紙條。

你讀著,默默地笑了。




小釵,你沒有錯過。




是嗎?

他點點頭,輕輕的笑著,淺淺揚起的嘴角,抿著一朵朵初夏的笑靨,

是的,他說著。

握著拳用力的抵著胸口,你什麼都知道,你啞聲的說,

你知道你,也知道吾....若你那日的落淚是為吾,

那麼,這個痛,是什麼?不曾為他哭過的淚,緩緩流下,你問,

他偏偏頭,困惑的望著你,秋日緩緩穿透他的身軀,如午后蒸散的輕煙,裊裊消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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